第七十七章 晓战随金鼓,宵眠抱玉鞍（五）
离开三名长老的雅间。濮晨玄问刘纯志道：“你说的真武门筑基修士莫非是蔡小波和苗泽谋？”
刘纯志点头道：“你猜的没错。”他拍了拍濮晨玄的肩膀道，“到时候你莫要与他二人接触，只管做三位长老布置的任务。他二人原先对你有些误解，我已经帮你与他们说清。但这个梁子可不能就这么揭过。以后我们找时间再与他们算账。这次权当是压榨一下他们的利用价值。”
濮晨玄道：“若是已经说清，那就算了。”他性格毕竟老实，不愿多事。
刘纯志冷笑道：“他们可是对你动了杀心，若不是你运气好，早已丧命。这种仇恨你都能放下？”
濮晨玄心里不以为然，默不作声。刘纯志道：“你也别多想。完成三位长老的任务为先。”
于是乎，刘纯志便去邀请蔡小波、濮晨玄以及怀江和尚。濮晨玄与刘德仲则留在集市内，一边寻找需要的物资，一边等待三位长老集结人马。
那王欢在这黑市之中已经厮混了两年时间，比濮晨玄二人更为熟悉此地情况，当起了向导，为他介绍了许多卖家。经过两天忙乎，濮晨玄居然凑齐了修炼五灵玄老君护体神功第一层第一轮需要的全部物资。倒是有些意外之喜。
这一日，三位长老召集所有筑基弟子，濮晨玄一看，有三十六人之多。由于大家都是在闵地做任务，不宜暴露身份，都用长袍遮住容貌，有的还带着面具。濮晨玄居然认不出谁是蔡小波苗泽谋，谁是怀江和尚。
三位长老早就一一确认过身份，对此不以为意。这次剿灭战其实还是以他们三人为主，这三十六人的用处是在那邪门周围布置大阵。一方面辅助三人攻击邪门的护山大阵，一方面则是在攻破护山大阵后，能够将邪门周围全部包围，务必将邪门之人尽数剿灭，除恶务尽。
这三十六人各有所长，三位长老早已知道，一一安排了位置和任务。濮晨玄修为较差，负责的是外围一处山脚的阵眼。只需按照长老的要求布置好阵旗，等到信号一起，便运用法力点亮阵眼。而与此同时，三十六个阵眼瞬间连成一片，天罡大阵之降龙伏虎阵已然成型。
邪门便在山内，直到受到攻击方才发现自己被包围了，应对起来很是慌乱。山里乒乒乓乓打成一片。濮晨玄因为在外围，倒是没法围观。三十六名筑基修士负责守护三十六个阵眼，三名结丹长老抽取阵内灵力进行攻击，只要阵眼不被悉数攻破，三名长老便立于不败之地。
邪门之人也有高手看穿了这降龙伏虎阵的威力，当即派出了几波修士想要破坏阵眼。但三名长老早有准备，给每一个阵眼的筑基修士配置了一件顶级攻击法器，借助天罡大阵的威力，邪门的修士不但没能突破，反而被杀个人仰马翻。到最后便只能龟缩在护山大阵之内。
战斗持续了大半天，邪门的护山大阵便告攻破。隐藏在山中的空间洞开。真武门三名结丹长老传讯道：“我等将进入对方门派内杀敌。你们守好阵眼，不让邪魔逃脱即可。凡有逃出者，杀无赦。”化作三道虹光进入空间之内。过不多时，无数邪门修士开始从空间洞口逃出。
这种状况早在三位长老预计之内。守在空间洞口的真武门修士催动法器，轰的一下将冲在最前面的邪门修士打得东倒西歪，十余名邪门修士当场丧命。但终究因为对方人数太多，洞口又大，没法一网打尽，有许多漏网之鱼，都朝着山外冲去。此时整个山林有天罡大阵笼罩，这些邪门修士受阵法影响，跑也跑不快，身上灵力又被压制，陆续被守护各个阵眼的修士攻击。大多数邪修都未能跑到一半便已丧命。却有五名邪修一路跑到了濮晨玄所守的山脚阵眼面前。
濮晨玄此前虽然也参加过一些战斗，但大多时候身边总有人陪伴。现在孤身一人，不觉有些紧张。他一边控制长老赐予的开天伞准备攻击，一边将两个筑基傀儡放出。傀儡身上早布置了升龙阵，一前一后护住濮晨玄。
那五名跑过来的邪修浑身都冒着黑气，前面四人早已满身鲜血，唯独身后的第五人安然无恙。只见那人手持一把黑色皮鞭，不停抽打前面四人，让他们在前面奔跑。
这名修士乃是筑基后期修为，擅长驱动鬼傀儡。先前空间门口跑出来大量修士，打头阵的都是他炼制的鬼傀儡。正是借着这些鬼傀儡的牺牲才为其他邪修争取到逃跑的空间。不过跑到一半的时候他的鬼傀儡便已经消耗干净，这时他却开始打身边同门的主意。
他不停的迫使同门在前面做炮灰，而他则趁着法大阵力发动的间隙，控制着剩余同门往前逃窜。到濮晨玄这里，其余同门都被他坑死，只剩下眼前这四个。
濮晨玄将开天伞调准好，对着来袭四人。他不知道四人是被控制，只当是邪门之人悍不畏死。待到四人接近，开天伞轰然一击。
有了法阵加成，这极品法宝开天伞威力巨大，当场将两名邪门修士打成肉酱，旁边两人也被轰飞出去。剩余的那名筑基后期邪修乘机想要夺取阵眼。只要破了这处阵眼，他便能逃出升天。
但他显然低估了这天罡大阵。此前之所以能让他一路逃脱，一来是因为各个阵眼的修士还要对付后面的邪修，无暇顾及。二来则是这邪修未曾攻击阵眼。此时当邪修真要攻击濮晨玄所在的阵眼时，天罡大阵的威力登时显现。他离阵眼越近，受到的桎梏就越多，等到了阵眼近前，居然连脚步都无法移动。
“放……放弃抵抗，束……束手就擒。”虽然结丹长老给出的命令是格杀勿论，不过濮晨玄却不愿太多杀戮。说实话，他此前从未杀过人，但今天却是连杀两人，此时大脑已经一片空白。根本没有做出及时的应对。若不是天罡大阵的威能将邪修限制，那名邪修或许真能逃出。
但随着邪修奋力向前，濮晨玄终究醒悟过来，要以任务为重。他放出两个筑基傀儡，一前一后夹击邪修。那邪修本就被大阵困住，哪里能够抵抗。被傀儡用抑灵绳捆好，丢在一边。濮晨玄看向那被打飞的两名邪修，却是两名女子。其中一名黑衣女子承受了大量开天伞余波的冲击，半边身子几乎被炸烂，此时已没多少气息。只另外一名蓝衣女子，先前被黑衣女子挡在身后，受伤不重，此时正试图给黑衣女子疗伤。但黑衣女子伤势这般严重，哪里能有作用。
濮晨玄在阵眼内看到蓝衣女子无助的将灵力灌入黑衣女子体内，心下不禁有些内疚。他取出一壶丹药，用力抛给蓝衣女子，大声道：“给她服下这瓶丹药，或许能有些帮助。”
蓝衣女子根本没有理会濮晨玄，自顾自的救人。嘴里不停道：“黑姐，你要撑住。”黑衣女子无力的道：“小蓝，黑姐以后……没法再照顾你了。你自己……要好好的。”
濮晨玄在阵眼内焦急的大叫道：“你快给她服用丹药。我这丹药很好的。”他俩隔得较远，所以说话只能大声喊叫。
蓝衣女子愤怒的回答道：“用不着你假惺惺。”语气中满是仇恨之意。
濮晨玄有些无奈，他先前发动开天伞乃是出于命令。自身并不知道开天伞有这等威力。所以造成眼前这种情况完全是无心之失。不过即便如此，黑衣女子重伤不治的事实却已经造成。
就在濮晨玄内疚之时，黑衣女子已经断气。蓝衣女子哭泣一番，却从袖中抽出一把短刀，一刀刺入黑衣女子心脏部位。濮晨玄本以为两人关系良好，见她这般狠毒，倒是吃了一惊，不知此举为何。那蓝衣女子刺了黑衣女子一刀之后，从袖中又拿出一包粉末状的东西，洒在黑衣女子身上。然后手中捻诀，一团碧绿幽火燃起，将黑衣女子的尸骨燃烧起来。濮晨玄这才想起对方是邪修，果然有些十分邪门的习惯。
待到黑衣女子尸骨燃烧殆尽之后，蓝衣女子却起身拿着刀向被濮晨玄捆绑好的邪修走去。濮晨玄此时完全摸不透蓝衣女子的行动，又不好意思阻拦。只要她不冲击阵眼，便任其行为。
蓝衣女子来到邪修面前，二话不说，一刀捅入其身体之内。那刀浑身漆黑，早经历过各种毒物浸泡。一入体内，邪修便疼得嗷嗷直叫，但伤口却很快闭合，不见半点鲜血流出。蓝衣女子就这样不停的捅了邪修几十刀，邪修鬼哭狼嚎，可惜就是死不了。濮晨玄在阵眼里看着都替邪修心疼。不过先前邪修利用四名修士肉身抵挡法器的攻击，却也是罪有应得。
待到蓝衣女子捅累了，一下子坐在邪修面前，这次却是强打精神，将短刀对准了邪修的心脏。那邪修先前被折磨时虽然鬼哭狼嚎，但一直没有开口求饶，到此刻有了生命危险，终于面露恐惧之色，开口道：“不要，饶了我吧！”
濮晨玄见状对蓝衣女子道：“姑娘，莫要杀人。”
蓝衣女子闻言瞪着眼睛望向濮晨玄道：“你们不是要将我们邪门一网打尽吗？我此时杀了他，不正遂了你的心愿。还免了你自己动手。”
蓝衣姑娘气势逼人，濮晨玄则历来弱势，被她一瞪，心里就慌了，结结巴巴的道：“姑娘……姑娘何必如此？”
蓝衣女子冷笑道：“所以我说你假惺惺。不让我杀了他。难道你打算继续折磨他吗？”
濮晨玄鼓起勇气，劝说道：“姑娘，杀人总不是一件好事。既然他已经必死，你又何必亲自动手。”
蓝衣女子哈哈大笑道：“杀人不是一件好事？你自己刚才可是连杀了三人。”
濮晨玄闻言脸红道：“刚才我……没想到这伞威力这般大……”
蓝衣女子本来只是想嘲笑嘲笑濮晨玄，没想到濮晨玄还真跟自己解释，她此时正在气头上，回身又捅了邪修几刀，反问濮晨玄道：“就算你知道又怎样？你们一伙人来到这里可是杀了几百人。如果我们呆在原地不反抗，难道你们就会放过我们？”
濮晨玄被她问得一时语塞，想了想，认真的道：“你们是邪魔外道，做尽坏事，所以我们此来是要除魔卫道。”这些话都是三名结丹长老所说，濮晨玄不知怎么回答蓝衣女子的问题，便照搬了长老的原话。不过底气却没有结丹长老那么足。
蓝衣女子冷笑道：“做尽坏事？那你倒是说说，我做过什么坏事？黑姐做过什么坏事？”
濮晨玄闻言却又是语塞。他此次不过是听命行事而已，哪里知道这个门派的人做过什么坏事。不过结丹长老既然说了他们是邪门歪道，应该不是骗人的。
蓝衣女子指着那倒地的邪修道：“这个家伙倒是做了很多坏事，他杀人无数，许多都是凡人，被他抽魂炼骨，死后都不得超生。我们这些普通弟子，许多都是被胁迫入门。若是犯了什么事，落在他手中，就算是倒了霉了。全都被他活活折磨死，最后也是抽魂炼骨，被他炼制成活尸。刚才大家逃命的时候，他也将我们这些人当炮灰。你说这种人该不该死？”
濮晨玄闻言一阵沉默，他不善言语，也不知道如何去劝解蓝衣姑娘。想了半天，最终只能干巴巴的道：“姑娘，既然他这般罪大恶极，到时候总逃不过一死。”
蓝衣姑娘此时已经十分疲劳。先前攻山的时候，为了保住护山大阵，她与一干弟子已经被师尊逼迫耗尽灵力。逃命之时又被邪修驱赶，到此时已经筋疲力尽。她听了濮晨玄所言，却惨笑道：“你知道我最担心什么吗？我最担心你们这些修士生擒了他之后，贪图他的功法，最终反而放过他。修真界从来没有什么正义与邪恶，只分有用或者无用之人。”
濮晨玄讪笑道：“姑娘你却是说笑了，我等怎会贪图他的功法。我们……”他险些就要说出真武门三个字，旋即省起此地乃是闽地，真武门的名号不方便提起，便马上住了嘴。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去说服这姑娘。后来一想，自己似乎也没有说服这姑娘的必要，干脆闭嘴不言。
蓝衣姑娘没再理会濮晨玄，休息了一阵，恢复了些体力，便起身坐好：“我要亲手了结他。”蓝衣女子神情坚定的道。她从袖中取出一个黑色水晶球，那邪修见了吓得魂飞魄散。这黑色水晶球乃是专用来抽魂的，可想而知蓝衣女子想干什么。他正想叫唤，蓝衣女子一刀捅入他口内，将他舌头绞碎，让他无法说话。
蓝衣女修念着法诀，在邪修身上不停的划着伤痕，开始抽魂仪式。濮晨玄在阵眼里看着，他觉得蓝衣女修这样做不对，但又不敢离开阵眼来阻止。只能操纵着傀儡前来劝阻道：“姑娘，你这样不太好。”
蓝衣女修并没有停下手上动作，一边继续抽魂，一边对濮晨玄道：“这个仪式非常危险，你不要打断我，否则我和他的灵魂都会破灭。”她十分专注手上动作，只在间隙时刻才和濮晨玄说话，“如果你觉得拯救一个恶魔并害死一个无辜者无所谓，你就来打断我。”
她似乎吃定濮晨玄不会动她，自顾自的对邪修动手。而濮晨玄果然被她的话语震慑，一时间不知如何处置。最终没能鼓起勇气去打断蓝衣女修，让她完成了抽魂，然后一刀插入邪修心脏处。
抽魂的目的是为了制作鬼傀儡，也叫肉傀儡、僵尸。眼下蓝衣女修抽魂成功之后，却没有条件继续制作鬼傀儡。不过她也不在意。本来她就没打算把这邪修制成鬼傀儡。只见她从袖子中取出先前烧毁黑衣女子的粉末倒在邪修身上，点燃了鬼火。
濮晨玄见她最终还是烧掉了邪修，倒是松了口气。那蓝衣女修做完一切，却朝着阵眼走来。这让濮晨玄再度紧张起来。
“你……要干甚么？”濮晨玄问道。
蓝衣女修冷笑道：“你不是要杀死我？你可以动手了。”
濮晨玄摇了摇头：“我不想杀死你，你只要在原地不动，别来攻击阵眼就行。”操纵着筑基傀儡拦住蓝衣女修的去路。
蓝衣女修一把推开傀儡，继续向前。此时她受到大阵的阻挠，前行愈发艰难，但她却坚持前进。濮晨玄一边控制傀儡阻挠，一边叹了口气道：“你这又何苦？”
蓝衣女修忍受着大阵的压力，喘着气道：“被你杀，被其他修士杀，有什么区别？你们这自称名门正派的人，杀起人来从来都是大义凛然，但是绝不会手软。若是落到好色之徒手中，下场会更惨。所以你干脆给我个痛快，现在就杀了我吧。至少我不会怨你。”
眼看她就要接近阵眼，濮晨玄忍不住催动开天伞，一股强大法力将蓝衣女修弹出老远，摔到在地。那蓝衣女修这一下摔得不轻，勉强坐起身来，这时她已经完全绝望，双目之中尽是空洞之色。
濮晨玄看着她，只觉得老大不忍。过了一会忍不住问道：“你先前说你是被胁迫的，此话当真？”
蓝衣女修不知他所问为何，只是机械的点头道：“我是十年前被人从家中掠走，辗转来到此地被迫成为鬼修。”
濮晨玄听了，本有些好奇她被从家中掠走之事，但看她眼神迷离，心不在焉，不忍再问。轻声说道：“你可曾做过什么恶事？伤害过人？”
蓝衣女子冷笑道：“怎么，你想审判我？”
濮晨玄摇头道：“我只是问问你，是否伤害过别人。”
蓝衣女子摇头道：“还没来得及。”她指了指还在燃烧的邪修尸体道，“这是我杀的第一个人。”
“此话当真？”濮晨玄问道。
蓝衣女子没好气的答道：“爱信不信。”
濮晨玄遥望山中，各地声音渐落，行动已经接近尾声。他犹豫片刻，终于鼓起勇气道：“姑娘，你若答应我此生不用所学鬼修术作恶，我便放你一条生路。”
蓝衣女子闻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忙问道：“你说什么？”
濮晨玄道：“你刚才听到了，我不说二遍。”
蓝衣女子稍稍定神，虽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但人到死处，谁肯认死。她咬牙道：“我保证，此生绝不用所学鬼修术作恶。”
濮晨玄摇头道：“哪有这么儿戏的保证。你必须立下重誓才可。”
蓝衣女子听他这么说，终于燃起逃脱希望，当即按照濮晨玄所说发下重誓。濮晨玄将阵眼松开一个口子，催促道：“快走快走。”
蓝衣女子只觉得身上压力骤减，当即一个翻身跳出天罡阵外。濮晨玄还原阵法，转身不再看她。
蓝衣女子逃出升天，恍若隔世。她也不矫情，仔细瞧了濮晨玄两眼后便快速离开。
濮晨玄待她走得无影无踪方才回头。其实他之所以动了恻隐之心，一是因为今天杀了三人，这是他第一次杀人，心慌意乱，不忍再造杀孽。第二却是这姑娘一身蓝衣，神情冷漠，倒是与沈夜白有几分神似，让濮晨玄更是难下杀心。
当然他也明白，若这姑娘留在此地，到时候三位结丹长老清理完战场，也不会放过她。这才让他最终做出了了放生的决定。
而他不知道，这个决定对他此后一生都有重大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