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四块钱的欠条
何远声对三中的感情不能说很淡，只能说压根儿一点都没有。
上一世，他因为打架斗狠，所以高三才从二中转学来到这所臭名昭着的学校，此后的半年时光里，他几乎没有交过任何一个朋友，现在回想起来，似乎也就同桌和前排的两个女生还稍微有一点点印象。
十几年下来，整个学校依旧保留在他记忆里的，只有校长乔飞和实习英语老师乔素馨这对叔侄。
乔飞今年34岁，跟何远声的哥哥何近风是一起扛过枪的铁哥们儿。
撇开这层关系不说，两人之间还是很有交情的。
何远声在一中念初中那会儿，乔飞是他的班主任兼数学老师，在二中念高一时，乔飞是他们学校的教导主任，等他来三中后才发现，乔飞已经成了这里的校长。
三年河东，三年河西，能力不可谓不强。
单说他能在一年半的时间里，几乎以一人之力把全县入学率以及本科率最低，暴力事件频率最高的三中改变成目前这副景象，就已经足以窥见一二。
按照正常情况来说，乔飞本来很有希望在三年之内调到一中当校长，可问题偏偏就出在今天。
再过一个小时，市教育厅的领导会抵达东益镇，对三中进行一次考察。
为此，三中从开学初就掀起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大改造，半个月下来，学校的风貌称得上焕然一新。
上一世何远声因为舍不得那头留了两年多的长发，因此被乔飞禁止这两天进出校园。
这种好事他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拒绝呢？因此他超额完成任务，一直待到国庆节结束后，才回到学校。
多年以后，某次和乔飞一起喝酒闲聊时，偶然提到此事，他这才得知，考察团来的当天，学校就出了大事。
他们班午休期间发生了斗殴事件，有个呆子被打懵了，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把五毛钱的小刀，割伤了两个学生。
由于受伤情况并不严重，所以单就此事而言，其实影响并不是多么恶劣，上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可没想到的是，当天晚上的汇报表演也出了大问题。
学校的线路以及各种设备老化严重，导致表演过程中礼堂发生了火灾，虽然最后并没有人员伤亡，可两件事情叠加在一起，乔飞的晋升自然也就成为了泡影。
幸运的是这两个问题解决起来都不困难，因此何远声此刻还有闲心一边雨中漫步，一边欣赏两侧的街景。
与此同时，巷子的另一头，有个浑身湿漉漉的少女正朝着学校这头匆匆赶来。
蓝白相间的秋季校服穿梭在青灰色的小巷里，宛如一朵自九天之上坠落凡尘的霞云，格外明亮动人。
白色的板鞋每次落在青石板街道上，总会绽开一朵朵形状各异的花，步步生莲。
少女乌黑的齐肩马尾随着步伐的摆动，有规律的左右来回跳跃着，充满了生机与活力。
何远声看的一时有些呆了。
两人错身而过的刹那，他先是听到了如同擂鼓般的粗重呼吸，然后才看清楚那张白得吓人的脸。
何远声心头一震，赶忙伸手试图拉住那道依旧在前冲的身影，不成想，竟然被带的一个趔趄，险些摔了个狗吃屎。
反倒是那少女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的肩膀。
少女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宽大的校服随着呼吸不断上下起伏着，一对柳叶眉死死的拧在一起，漂亮的丹凤眼一眨不眨的盯着眼前这个拦路的少年。
有些惊讶于她超乎想象的力气，何远声的视线不由自主的在她身上上下打量起来。
入眼的第一感觉就是白，少女裸露在外的每一寸肌肤都如同瓷器一般白玉无瑕，缺少血色，给人一种病态的美感。
其次便是瘦，很难想象她如此纤细的身体里怎么会蕴含着那么惊人的力量。
“你没事吧？”
片刻的对视过后，两人异口同声，颇有默契。
何远声笑着摇摇头，将伞递到她头顶，道：“刚刚见到你的脸色，有些怕你出什么岔子，现在看来倒是我多管闲事了。”
少女歪了歪脑袋，忽然往前踏了一步，将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到了不足半米，就见她仰起那张精致无比的巴掌脸，毫无预兆的凑到何远声面前，眯起眼睛盯着他，宛如在看一道高深莫测的数学题。
何远声被她怪异的眼神看的得有些发毛，不动声色的微微后退了小半步，正欲说些什么，少女却率先开口道：“谢谢。”
莫名松了口气，何远声迈开步子，示意她跟上，边走边问道：“你需不需要喝杯热的暖暖身子？今天这场雨可下的有些凉，反正已经迟到这么久了，就别在乎这几分钟了。”
少女沉吟片刻后点了点头，于是两人并肩走进了不远处的一家奶茶店。
吧台后头坐着个浓妆艳抹的黄发女孩，看脸蛋顶多不过十七八，一身的打扮却将整个人显老了四五岁。
“喝什么？”
黄发妹头也不抬，捧着个手机，两只手快得几乎能看到残影。
“大杯椰果奶茶，加冰。”何远声打量着店里还算比较前卫的装潢，随口答道。
黄发妹不情不愿的放下手机，可当抬头看到眼前这个高大帅气的男生时，心脏不争气的狠狠抽动了几下，说话也结结巴巴起来。
“哦……好的，这么多……够……够吗？”
她将手里的装着小半杯椰果的奶茶杯举在手里，眼神怯怯的偷偷打量着何远声。
“谢谢，够了。”何远声哭笑不得，朝她露出了一个帅死人不偿命的微笑。
于是黄发妹那被厚厚粉底遮盖的两颊上，立马浮现出了两团红晕，作贼心虚般扭捏的转过了身。
“你喝什么？”何远声扭头问道。
身旁的少女并不答话，自顾自低着头在书包里翻找个不停。
何远声留意到她头上那根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橡皮筋，以及已经被洗刷的有些泛白的粉色卡通书包，犹豫片刻后还是开口道：“我请你喝。”
少女猛的抬眸盯着他，脸上写满了警惕。
“我不耍朋友的。”
呃……
何远声有些无语，他觉得这姑娘指定是有什么毛病，尤其是每次对上她那双眼睛的时候，浑身上下都极其不自在。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就好像即便她一直盯着你，可你又能清晰的感觉到，仿佛世间万物都不在她眼里。犹如一只被白天鹅注视的癞蛤蟆，心中莫名的会生许多奇奇怪怪的情绪。
何远声很不喜欢这样的感觉，于是抬手按在她的头顶，如同拧门把手般，将她的脑袋按了下去，然后伸出食指一下一下的点在她的脑门上，没好气道：“呵呵，快点说，喝什么，我先给你垫上，明天把钱还我。”
“哦，谢谢。”
没有想象中的窘迫和拒绝，少女意外的乖巧点头，然后朝着正在忙碌的黄发妹喊道。
“麻烦要一杯奶茶。”
“热的。”
“小杯的。”
说这话的时候，她眼睛里似乎带着光。
随后她低下头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了一个黄色的小册子，接着转身趴在桌上拿起笔写了起来，不一会儿，又将笔和册子递向何远声。
“同学，请你签一下名字。”
何远声见她这副认真严肃的表情，心里有些想笑，可等看清楚纸上面的内容后，这些情绪又全部化为了震惊。
【本人姜竺葵欠______，大写肆元整，小写（4），保证2008年9月18日前还清欠款。
欠款人：姜竺葵
欠款人身份证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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