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过去
十几分钟后，湖边，林荫处。
微风拂动，轻盈的风裹着舒缓的歌声朝四下扩散，远方是微波荡漾的湖面和白雾中的群山。
条条清洗掉内脏，手掌大小的鱼和大拇指长短的肉条被串联在削好的木签上，树枝搭建起简易的烧烤架，一张雀焰箓则充当火堆柴薪。
在齐言的摆弄下，渐渐的，有食物香气飘了起来。
过了一会，齐言不慌不忙，从烤架上取出一串烤鱼来，放到鼻子边上嗅了嗅，又插了回去，然后掏出一个铁酒盅，朝前一洒。
只见火焰暴涨，紧绷的鱼皮开裂，让人食指大动的雪白鱼肉一下子暴露出来，诱人的香气飘的老远。
他递给周师兄一条，自己又拿了一条，这才笑着开口道：“尝尝，老头子教的手艺，以前就靠这活着呢。”
“挺不错，宗门里那些做药膳的，没一个手艺有你好的，有山下酒楼那味了。”
“宗门里的人，他们想的都是怎么把药膳的药效发挥到最大，至于味道，就不在他们考虑的范围之内了，反正有辟谷丸呢，要满足口腹之欲，下山一趟也就行了。”
齐言自己也咬了一口，咀嚼着嘴里喷香的鱼肉，耳边是舒缓的音乐，他望着远方的群山和湖面，背靠树干，舒服的眯起眼睛。
自从拿到灵境功法种子卷轴后，他就一直都处于神经紧绷的状态，每天的时间都利用的很紧凑，几乎没给自己留下休息的时间，直到现在，诸事都告一段落，才算真正歇息下来。
“怎么了？”
过了一会，齐言发现身旁没有声音，扭头看去，发现周师兄也在看他，不由得开口道。
“没什么，我只是有些疑惑，到底是什么样的经历，才让你养成了这样的性格，你是修士，却坚持像一个凡人那样生活，”
“音乐，美食，歌舞，美酒，诗词，还有鼓掌，这些你都喜欢，也都有所涉猎。”
“如果说你修行前路已断，没了心气，只想享乐的话，也便罢了，可你坚持五行同修，化境之路也才刚刚开始，又基本将制箓灵植赚来的资源消耗在修行路上，明显不是甘于沉沦的样子。”
“你这样的人，说实话，我还是第一次见……有点，嗯，不伦不类。”
周师兄也学着齐言的样子，背倚在树干上，朝他举起手里的酒葫芦：“不介意的话，跟我说说你上玄霄宗前的过去？”
他的眼神纯净温良。
“过去么？其实也没什么。”
齐言同样举起手里的酒葫芦，跟他碰了一下，然后往嘴里灌了一口酒，眼睛望向远方，眸子里露出追忆的神色：
“我没见过我的父母，从我记事起，我就和一个老头子在一起相依为命，那段日子，能吃饱穿暖就已经是我们爷俩最大的追求了。”
“吃了上顿没下顿是常事，我们两人挤在一个小小的窝棚里，有时在饿的睡不着的时候，老头子就会跟我讲故事。”
“呵呵，可是他一个流浪老汉懂什么故事呢？一个雪孩子一个狼外婆，翻来覆去的讲，讲的我都背下来了，还是这两个故事，可我依然每次都认真的听，他也每次都认真的讲。”
“因为没有办法，他是一个老人，一个衰老的老人，他只能用他力所能及的方式来爱我，而我当时是个孩子，我也只能用我力所能及的方式来爱他。”
“那时候日子过的很清苦，真的很清苦，不过现在想起来，又有些……。”
“当然，当时的我可没有现在的心境，所以，有时我会问老头，人这样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仅仅是为了忍受永无休止的饥饿和寒冷？”
“你猜他怎么说？”齐言笑着看向周师兄。
周师兄没说话，他听得出来，齐言不需要自己回答他。
果然，齐言自问自答：
“他说他也不知道，他已经老的快死了，对这个问题不感兴趣，有一次，被我逼问急了，他说人活着本身就是最大的意义了，想那么多干嘛？真要想知道，就自己去搞懂，再问就给你大嘴巴子。”
“所以呢，这就是我的性格，努力修行，努力制箓灵植，这是为了活着，喜欢音乐，美食，美酒什么的，这是爱好，姑且算是我为自己暂时找的意义吧。”
“那……那位老人呢？”
“当然是死了啊。”齐言目光平静：“他一介凡人，操劳几十年，身体早就坏掉了，之所以强撑着，只不过是放心不下我，在我能独立生存后，他便离开了。”
“临走时的前一天，他跟我说，要不是有我这么个兔崽子束缚着，他早就拍拍屁股走了，说这辈子都局限在一个小县城里，不甘心，如果有机会的话，让我替他四处走走，看看别样的风景。”
“这也是你坚持走化境之路的原因之一？”
齐言点点头：“我天赋不高，若是循规蹈矩，这辈子难成金丹，只有另辟蹊径，才有可能踏入金丹境界，去代替他老人家见识见识真正的风景。”
周师兄注视着眼前平静述说自己过去的年轻男人，忽然想起一个人来，同样坚忍平和的性格，同样的心思缜密，心中顿时一晒，仰头默默给自己灌了一大口酒。
“你呢？师兄？”
“和你的情况差不多，但要比你幸运，我也没见过我父母，我从小便是由玄霄宗抚养长大的，十六岁那年被检测出有修行天赋后，我便跟随师尊修行，成为了一名剑修，直到现在，说真的，你可能不信，我现在一切用度都是宗门提供的，并且不用我花费半毛钱。”
周师兄呼出一口浓郁的酒气：“无论是修行用的丹药，还是功法，亦或是我现在的本命飞剑寒蚀，在玄霄宗控制的这一亩三分地里，哪怕我出去买东西，甚至都不用给钱，只要留个口信，店家去玄霄宗内务司自然能领到灵石。”
“当然啦，如果花的太多，又对自身没有裨益的话，我还是会被师尊训斥的。”
齐言有些意外：“所以，你其实并不缺钱，对不对？”
周师兄笑着点点头。
“那你当初为什么……。”
齐言有些不解，既然对方不缺钱，怎么会浪费时间帮自己销货呢？而且，自己借着这个由头，可是麻烦了对方不少事的，那些两三品的炼药，制箓，阵法，灵植的书简都是对方从内院借出来的。
“因为你是人才啊，当时我就在想，一个区区练气中期的人，居然能制作出上品灵箓和养出高品质的灵植，如果给他时间和资源发展，让他跨越到筑基期，又会给宗门带来怎样的收益呢？”
“其实你的灵植，灵箓，我一分钱不抽成都可以，但是你我当时素未平生，我不拿点，实在是反常，以你们这种人的心思，在此之后肯定会去找别人的，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嘛。”
周师兄将手里吃尽的烤鱼丢入湖里，然后又拿起一串烤的金黄油亮的烤肉：
“当时我想的是，你天赋不高，可能会止步于筑基，所以，加入玄霄宗内门，是你最好的选择，那我帮你，就等于在帮玄霄宗。”
“可后来接触下来，我发现我想错了，只是，你很对我的脾气，一来二去，我也就默认了。”
顿了顿，周师兄开口道：“你会加入玄霄宗内门吗？”
“不会。”
“我猜也是。”
碧波荡漾，树影婆娑。
齐言目光闪烁，他看着周师兄眯起的眼睛，沉默了好一会：“师兄，难道你就不想出去看看，看看外面的风景？”
周师兄摇摇头，他指了指齐言的心口：“你心中的圣殿在这里，里面住着一位老人，所以，你想要带他去看看广袤的世界。”
他又指了指自己：“而我的圣殿就是玄霄宗，里面住着我的一切，所以，我会尽我所能守护她，直至生命的终结。”
此话一出，两人都沉默下来，气氛有些沉闷。
良久。
齐言举起酒葫，咧嘴一笑：“那就为了我们各自心中的圣殿，干杯！”
周师兄同样举起酒葫，笑容灿烂：“干杯！”
在之后，两人一边喝一边又聊了很多，从天文到地理，从修行谈到摆烂，最后谈到……，有时候会争论的脸红脖子粗，有时候又会勾肩搭背一起坏笑。
直到夜幕降临。
齐言忽然跳起来，脸上全是酒气，他挥手一摆，张狂的烈焰将面前的狼藉一把烧成灰烬，鸾鸟之力：
“吗的，肯定是我行！我五行同修，化境体魄还比不过你？”
周师兄此时喝的也是醉眼朦胧，两人都没有用灵气催发酒气，他此时脸颊也是红扑扑的：
“你可别扯淡了，你别说五行同修了，你就是八行同修又怎么样？还不是练气巅峰的小弱鸡，爷……嗝，爷可是筑基后期，虐你就像虐条狗，哈哈，嗝，哈哈哈。”
齐言摇摇晃晃的掐住周师兄的衣领子，咬牙切齿：“那咱俩就试试！”
“嗝……试试，就，就试试。”周师兄趔趄了几步，从怀里掏出一物，用灵气催动。
可半天，什么反应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