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烧烤变群架
第九街区洋槐路。
当路边的树叶转黄并飘零,这幅占了一整面墙且红色为主打色的壁画有另一种引人注目。一如上一次舒婵来,不时会有人停下自行车或是脚步驻足观看。
“这不像是新画的呀。”看过画后,孙泥克问道。
“我之前就来看过。”舒婵站远了凑近了反复尝试着不同角度看画。
“这画有什么特别?”孙泥克本来就对画画一窍不通,也不隐藏,“除了颜色引人注目,画中的房子是红色矮平房外,我觉得没什么特别之处啊。”
“你也觉得美吗?”
舒婵突然想起自己带了一个观众视角的人来的。
“嗯……是要我班门弄斧的意思吗?”孙泥克突然有些自得起来。
“万一狗嘴里能吐出象牙!”
“你……”孙泥克脸上晴转阴,闭口不言。
“这就生气了?”舒婵觉得自己分明是在开玩笑呢,“以前带着小姑娘被宿管阿姨赶得鸡飞狗跳,也没见你在意得很。”
“哼!”孙泥克把双手抱在胸前也不理她。
“果然是受人一点恩惠,就要被随时甩脸子,好了,我错了!”舒婵憋着笑。
“那还不说点好听的哄哄我!”
“差不多得了,你手抱胸前,驼着背的样子很不好看!”
“好嘛!”孙泥克自己给自己捋了一个台阶,像是作过头后没人理的小媳妇。
“整幅画让人觉得不舒服。”孙泥克后退一步盯着画说道。
“怎么个不舒服法?”
“……”把抽象的感觉具体出来,一时间孙泥克不好描述。
“觉得自己在背这幅画攻击?”
“啊,对对对!”孙泥克一拍巴掌兴奋地说道,不过三秒,转而又淡定下来,看看大街,尤其是街边的树,又看看画。舒婵也不打扰他,随他而去。
“还有一种不舒服。”孙泥克认真地看着舒婵:“我觉得这个画画的人在画这幅画的时候恐怕是处于极端控制下!”
“控制什么?”
“控制自己不爆发,不发疯。它对人有一种深入骨髓的逼视,其实……”孙泥克停了一小会儿,“其实它不太适合画在这里,不过也好在与主街之间还有这些树掩映一下。”
“这附近有两所幼儿园,三家小学,很多家长反应孩子们不敢走这条路,晚上回去会做噩梦。”舒婵有些惋惜地叹了一口气:“我老师也说,这幅画引起了很大争议,有人觉得他能给人这样的视觉效果,应该保留,有人主张要刷回墙体本来的样子。”
“这是你来二刷的原因?”
“也有吧。”舒婵想了想说道:“这是我很喜欢的一个壁画作者,除壁画外他没有其他任何形式的绘画作品。”
舒婵这么一说,孙泥克往画的右下角看去,上面只简单地落了个画的名字《傍晚》,并没有作者自己的名字落款。
“名字都忘记题了!”孙泥克用手指叩着画名的地方。
“他所有画都这样。”舒婵嘴角露出崇拜之色,“走吧,去吃饭。”
“所有画都把红色用得这么孟浪?”
“恰好不是。”聊到这人的画,舒婵的话匣子仿佛一下子被打开了,她整个人都闪亮起来:“这个作者几乎所有的作品我都看过,他对红色系几乎到达了禁忌的地步,所有的作品都忌红色,但这一幅却使用了纯度相当高的红色,大面积渲染,细处的红色更是更是浓烈尖锐,有些摄人心魄,让人心中尤为不安,如同做了亏心事,或是罪大恶极的事情。”
舒婵说着又转了回去,仔细看着她说的那些细节,比如投到窗玻璃上的光影,门把手上的暗处,地上斑驳的积水……
舒婵沉默了很久,退后两步又说道:“画中的时间又是傍晚,整个篇幅里都是一片绚烂的红色系色彩,光影上有一种诡异的复杂关系,恐怖又不完全写实,或许……某些是作者的潜意识?”
“你来了不止一次?”不知什么时候,孙泥克又站了回来。
“好多次,加这次回来,我都来了四次。”
也没个结束语,两人的脚步不自觉地开始移动起来,说着话,一步步离远了这幅画。
烤串上来了,天也黑了。
为了将就李夕桢,两人硬是把吃过的烤串店都筛选了一遍,脚都磨出泡来,才找到这家既好吃又清静又干净的。
“现在还没到,你确定他会来?”舒婵最后看了一眼桌对面,再看看自己的成果,满意地将本子放到桌子一角,准备开吃。
刚放稳,手还没挪开,本子哧地被从手底下抽走了,舒婵抬手却抓了个空气。
“你敢!”
手没眼快,舒婵看到那人拿着她的速写本就要垫凳子,开口就大声呵斥道。
那人手中的本子果然在距离凳子1厘米的地方停住了,“那我坐哪儿?”
“李夕桢?”秋老虎的天气,李夕桢恁是把自己裹成一个恐怖分子,就连手上都是戴了手套的,眼睛也是戴了墨镜,全身上下唯一露肉的地方就是挂着口罩带子的两只耳朵。
“哇哦!”别说舒婵了,就是孙泥克也没认出他来,“你这是刚上过福布斯名人榜还是富豪榜?”
“人多、灰尘多。”说话间,李夕桢已经撕了一张舒婵速写本上的空白页垫在了屁股底下。
“画得不错!”得多亏他这一句,舒婵攥紧的拳头才松开了。“我觉得我们可以合伙开个整形医院,你专门给人设计脸型。”
“别理他”,孙泥克闷头一阵狂吃,抽空劝导舒婵:“没看新闻吗,最近有整形医生被杀了。”
“啊?”舒婵以为听错了,“莫非是给人整残啦,不是可以整回去的吗?”
“你不上网的呀,网上各种猜测都有。”孙泥克挑了一些精瘦的肉串放到舒婵面前,给纯属配合聊天而无心聊天内容的她又倒了杯茶。
李夕桢边看边点头,然后抽了张纸巾垫在桌子上,才把速写本放了上去。这细微的动作看得舒婵有些傻眼,这又不是他的,何必呢?
舒婵看了一眼自己捏串串的手指头,指肚子上一团黑,全是刚才速写的时候用来在纸上涂抹的。
她看到李夕桢的目光恰好也落在她的指头上,干脆把串串一放,朝着李夕桢张开了两只手,李夕桢全身一阵痉挛,带着凳子往后挪了两下。
“你不吃来干嘛?”坐了半天,李夕桢没摘口罩没摘手套没摘墨镜,且是大晚上的戴着墨镜,坐在他旁边的孙泥克被别人越看越别扭。
“你不是说出来聊聊程度吗?”
“噢,是。”孙泥克这才想起自己的确是以此诱惑他出来的。
“你有他的消息?”
“没”,孙泥克老实说道:“既没打电话也没发信息。”
李夕桢起身就要走。
“喂……”没想到他这么干脆,孙泥克一时间没好的理由挽留,脱口说道:“你们想回去吗?”
“不想。”李夕桢继续走。
孙泥克快速看向舒婵,并给她使了个眼色。
“我也不。”舒婵说道,孙泥克大失所望。
“要是想他,我们可以给他打个视频电话嘛!”舒婵建议道。
“要是打得通,我还找你们干嘛!”李夕桢坐回来。
“你是说,程度的电话打不通吗?”
“嘿,我的包!”孙泥克的话才问完,随着舒婵大叫一声,一个被啃光肉的光串被朝着李夕桢甩过来,舒婵如同疯兔般已经冲了出去。
“怎么了?”李夕桢轻轻松松让开舒婵甩过来的“暗器”,一把抓过桌子上的速写本转身就跑。
“她的包不是在这儿吗?”孙泥克一把抓过舒婵旁边凳子上的包,挠着后脑勺往那两人跑的方向望去,那边早已没了人影。
也管不了那么多,孙泥克拎着舒婵的包也追了上去。
任凭孙泥克跑得像是踩了风火轮,当他跑进巷子的黑暗处时,只听得到黑暗中的脚步声,根本不知道是在这七弯八拐的巷子哪一处。
岔道很多,慌不择路,孙泥克凭感觉选了一条。
也不知怎么钻的,孙泥克竟在小巷子里越钻越深越钻越黑,又生怕踩到狗屎,绕得头晕才想起来可以打电话问啊。
电话才接通,孙泥克就“惊喜地”发现舒婵的手机在包里响,而包在自己手里。
实在是感叹造化弄人,他换打李夕桢的电话,打着电话转个头,发现几步路之外的巷子有光,于是边打边朝那里走去。
电话很久都接不通,估计是信号不好。就在孙泥克要放弃、自动掐断电话的时候,手机里嘟的一声电话居然通了,紧接着他听到了李夕桢的手机铃声。
从黑暗中来到光明处,孙泥克发现自己的右手边有一群人,都是背对着自己,而李夕桢的手机铃声像是在人群的那头。
他从人群边上往那头走去,一排排的人看他像看个白痴,有人甩着脑袋示意他不欠揍就走远点。的确,他也走远了,只不过是远离人群边缘靠着路边的房子底下走。
李夕桢的电话通了,一如既往的冷酷,电话里没有声音。
“老李!”孙泥克压低了声音,手机那头还是没有声音,“你们在哪里?”
依然没声。
“喂喂!”孙泥克以为是电话被挂断了,拿到手上一看,并没有,“听得到吗,老李?”
没见过这么没眼力劲儿的,路边那群人齐刷刷看着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家伙,别人看到这阵仗连热闹都不敢看,这个愣头青是真的愣,直接慢下来找信号。
这样的阵仗,孙泥克终于识趣地把电话挂了,三两步走到了人群前头,然后,傻眼了。
这一大群人的对面就站着李夕桢和摁住刚才那个贼的舒婵。
什么情况?
孙泥克乜斜着眼睛瞟了一眼旁边的那一群人,眼珠子一转,这好像是对峙现场!
不是抓贼么?偷的什么呀,竟然发动的是一个三四十人的团伙?
孙泥克假装不知情,脚下机械地快了起来。
“你跟他们是一伙的?”刚走没几步,身后就有人问道。
“当然不是”孙泥克毅然否定,“对不起,打扰了!”孙泥克随便一糊弄,赶紧朝着舒婵他们那边走去。
“是一伙儿的,抓住他!”舒婵手上抓着的那个突然像条离了水的鱼,激动得又蹦又跳。
孙泥克一听,赶紧逃,但后背的衣服还是被抓住,好在孙泥克溜滑,且在骈兽手底下精进不少,被抓个衣服边边而已,他几下就挣脱了。
反倒是舒婵手上的那个,挣扎起来简直不要命,舒婵抓人抓的是人家后背上的衣服,所以那人活动起来可猖狂了,浑身都在扭。
舒婵手上抓得费劲,干脆送了他一脚,那人朝着自己的团伙扑出去的时候,顺便把来抓孙泥克的那几个也带着扑了回去。
“这不是白天那流氓吗?”孙泥克看着被摔成一堆的三人。
“是吗?”人都放了,舒婵才仔细望去,望归望,她根本没记住白天那流氓长什么样。
“是我!”那人爬起来,“我早说过,给我等着!”
舒婵恨得直叹气,都已经落到自己手上了,居然没踹两脚就给放回去。
“把东西交出来!”那群人里的另外一人说道,看位置和语气,这个才是为首的。
“把我的东西交出来!”人是少了点,但舒婵的气势根本不输给对方。
“什么东西?”对方一头雾水。
“对呀,什么东西?”孙泥克早就想问了,当然这时候他只能小声问。
“他偷走的东西!”舒婵指着那个流氓说道。
“我没得手啊,姑娘!”那人委屈地摊着手站出来,“再说你刚才不是亲手逮住我了吗?”
“我追到这里才抓住你,谁知道你有没有藏到别处去?”
“姑奶奶,你那身手和反应,我连包都没摸到,你已经大喊起来了,我没得手……”那人冤枉得着急了起来:“没得手,明白了吗?”
“包?”孙泥克碰了碰舒婵的胳膊,“是这个吗?”孙泥克转过后背,让舒婵看斜背在自己背上的包。
“怎么在你这里?”
“我从凳子上拿的呀!”
舒婵说着,把包从孙泥克背上取下来,一股脑把里面的东西一倒,也没什么值钱的,都是些画画的工具啊,钥匙什么的。
“缺什么?”见她查完了,孙泥克问道。
“速写本!”
她刚说完,李夕桢就把手上的速写本递了过来。舒婵长长舒了一口气,“都在。”
“既然检查好你们的东西了,那就把那件东西交出来吧!”
“说清楚。”舒婵还在收拾一地零散的东西,孙泥克后脚刚站到最前面,李夕桢前脚就跟上了。
“你们不择手段要找的那件。”
“我……”
孙泥克刚要直说他们没找到,李夕桢就把他拦住了,“我们找的东西多了,你指的是哪一件?”
“不要装糊涂,腴山那件。”
“嗷!”孙泥克明白过来这伙人知道他们去腴山找东西,但根本不知道那东西叫什么,另外极大的可能他们不是刘矣辛那边的人。
“不在我们手上。”孙泥克知道这时候即便老实跟他们说没找到,他们也不会相信。
“那就带我们去拿。”
“呵!”对方的话简直是让孙泥克耳目一新,“叔叔,你不会是仗着人多,恐吓我们小孩子吧!”为首那位一脸“生活不易”,佝偻着的躯体和他说话的笃定语气不怎么匹配,但还是担得起孙泥克的一声“叔叔”。
“我们可是最不吃这一套了。”
孙泥克一脸调皮捣蛋,那位叔叔并未被他的话激怒,但也不是个话多的人,他往身后扫了一眼,他后面的一群人立即抖擞起来,只等他喊打。
孙泥克他们心下觉得奇怪,也不知这是什么样的组织,一个个看上去都是普通的劳动人民,一脸遵纪守法的模样,一身风霜还有白天刚劳作完的疲惫。他们不是黑社会更不是什么专门的组织,要不然就凭孙泥克是从自家阵营后面冒出来的,就早被逮住了。
为首的那位叔叔犹豫了许久,几十人的巷道静悄悄的,两边楼上传来轻手轻脚关窗户的声音,家家户户极为有默契地把自家的灯也灭了。
看得出,这里经常发生打群架这类事情,住户们都已经有经验了。
“随时准备撤。”孙泥克朝李夕桢和舒婵说道。
犹豫再三,那位叔叔已经举酸的手才挥下去。三四十人蜂拥而上,三人做好了激战的准备,见对方已经发动人肉攻击,三人也想着分点先机,纷纷迎面冲过去。
三人那是实打实的招啊,毕竟抱着即便打赢也是要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心理准备,然后上手才发现对方三分之二的人真的是只会肉搏,连“打架”都不会,只知道上来是要打的。
那些冲上来的人有些根本就很害怕,闷着脑袋闭着眼,就想着抱住一个让其他人打,就算是真的抱住一个了,另外的那些人拳脚一阵乱踢乱打,打的是自己的同伴也不管。
毫无章法可言,三人打得极为不忍心。但这其中又有些还是会个三招五式的,混在其中很不好区分,有时候觉得面前的三五人估计又是只会使些蛮力的,下不去手,一犹豫,人家配合得极为默契,被修理个措手不及。
然而最让人头疼的还是那些不会打的,他们比那些会打的更拼命,一但被他们抱住,他们的信念就是死不撒手,你只要下得去手,就算吐血他们也会拼着老命缠到最后一口气。
三个年轻人有本事使不出,二十分钟不到,已经没有一个不负伤,这恐怕是历史以来最惨烈的一次,孙泥克已经被扇好多个耳光,都是因为脖子以下被几个人困住,上来的人没处下手,只有往脸上扇。但扇完之后,那人又战战兢兢,连声道歉,整得都不好意思报仇。
嫌弃天下万物的李夕桢也好不到哪去,一身挂着的人已经足够攻陷他的内心,挨点拳头算是痛快的。舒婵好些,一群男人,说实话,虽说白天那流氓现在就夹杂在他们其中,但现在还真没人好意思往她身上挂,所以找她的都是会打的。
这一场打得很棘手,打得很不顺畅。
打不过这已经成为事实,好在当初攀檐走壁的功夫没少学。李夕桢和孙泥克好不容易摆脱身上的人,都纷纷找了机会顺着窗户,晃眼就爬到了二层楼的位置。那两人已脱身,舒婵就更容易些。
“老哥”,三人都已在墙上,孙泥克朝下面压低声音说道:“你要的东西,我们没找到。如果那东西对于你们来说很紧要,恐怕还得另想办法。”
说完,三人像猴一般,借着每一层楼的窗户很快就消失在夜幕中。
“希望没有人用手机录或是拍。”
三人气喘吁吁边走边回头确认那些人没有追来,听舒婵担心的语气,孙泥克安慰道:“不会。他们为什么会把窗关了,灯关了,已经算是在避嫌。何况那一带这种事情经常发生,他们估计已经没有了八卦的兴趣。”
孙泥克说着晃眼看了一眼旁边的两人,李夕桢倒是一开始就裹得严严实实,舒婵不知什么时候也戴了一个黑色防晒口罩,除了两颗眼珠子,脸上还能看见啥呀?这还担心被拍!
果然社会很单纯,复杂的都是人。孙泥克感叹着摸了一把自己赤裸的才被好几个人扇过的脸,还不知道回去怎么跟家里交代呢。
“我打算回去了。”李夕桢突然说道。
“不回去,你要露宿大街啊?”孙泥克调侃道:“当然你也可以请我们住花园酒店。”
“我也想回去。”舒婵说道。
没有人理孙泥克的调侃,孙泥克其实也在犹豫,只不过没想好,故意尴尬地胡乱扯。
理由不说,大家都心知肚明。暂且不提程度,眼下这是第三波寻找曩拓的人,他们留下来就相当于把麻烦带给了家人。不熟悉事情的进展情况,更不容易应对,处理起来更为被动。
“那就一起。”孙泥克对两个伙伴说道,“可是联系不上程度,我们总不能直接联系鄢蛰吧?”
“去瞰居。”舒婵说道,“鄢蛰说那么急着把我们叫回来,就是要去一个叫瞰居的地方。”
“可我不是跟他说了大姑父的话了么?”
“我们问他了,他说一致的。”
“什么一致的?”
这个问题,李夕桢和舒婵都回答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