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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报亭姑娘

孙泥克说会把舒婵解放出来,让她回归到画画这件事上一点都没扯谎,两人回到住处,丁蚁已经把杨亦晨和元筱勤都接来了。

说是补瞌睡,其实也就是两三个小时时间解个乏,然后孙泥克四人开始集体完善剧本,舒婵按计划根据他们的讨论及时完成分镜,元筱勤这样八卦的姑娘不懂剧本不懂创作,但懂时下年轻人的口味和思路,事情进展很顺利。

“你那还不是耍无赖的招数吗,你一招从腴山吃到c市啊?”杨亦晨和元筱勤硬是要听孙泥克是如何说服刘矣兰的,以为会是小白脸智斗腹黑女总裁的戏码,听完后却是大失所望。

“你管射箭的姿势帅不帅,射中就行啊!”孙泥克起身给半桌子的人倒了茶水,让服务员给大家又拿了些瓜子。

“你怎么知道刘矣兰就吃你那招的?”元筱勤问的,也是舒婵和丁蚁好奇的。

“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啊!”孙泥克装模做样地叹道:“有些人什么都不缺,就缺别人哈口气,借故说那是龙卷风。”

“别卖弄了,瞧把你能的,几年前的高考突击三个月还真就够你吹到孙子辈了?”杨亦晨把最后一把开心果倒在手心里分了一半给旁边的舒婵。

“嗯,是跟孙子辈吹!”孙泥克说完咔擦磕一个瓜子。

“挖笋队来的吧你?”孙泥克一句话得罪了所有人,招来一阵拳打脚踢。

“其实无论是大姑父还是刘矣兰,你们以为我那点小伎俩真的就折服了他们?不过是有事要假手于我们,还要置身事外而已,我们只要做,做什么不重要,他们都会面露难色,就坡下驴。这点,你们以为蛰哥和刘校长不知道吗?袖手旁观已经算是为难他俩了,他们巴不得隐身才好!”孙泥克说道。

“你说得有理,只不过总结你说的,怎么感觉你对他们的评价是道貌岸然、老奸巨猾呢?哈哈哈、哈……”元筱勤被自己尴尬得停住了,因为除了她,别人都沉默了。

“所以棋子当得很爽?”杨亦晨端起茶杯跟孙泥克碰了一下。

“重要吗?”孙泥克看了一眼杨亦晨,杨亦晨递到嘴边的杯子停住了,一张天生的动态笑脸难得凝住,孙泥克简单的三个字让他心头一震,他是知道什么了?

大家的心思和立场现在都已经这么愿意摆到明面上来了吗?舒婵眼睛悄无声息地扫过丁蚁和元筱勤,这两人,一个全场最淡定,一个全场最无脑。

她为孙泥克的冲动感到些许不安,但她也明白他的压抑,原本大家都不是这样的人,血气方刚、冒冒失失的年纪而已。

舒婵在桌子底下掐了一把孙泥克的腿,孙泥克顿时清醒,斜下眼皮看了一眼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舒婵。

“哎呀,不好意思!”气氛正有些尴尬呢,外面就传来大咧咧的声音,一连串噼噼啪啪的脚步声,邢铭茗跟他的同学们进来了,抱了一大束包装精美的桔梗花。

“怎么回事?”孙泥克站起来问道:“明明说是你请吃饭,还整整晚了半小时!”

“嗨呀!”,邢铭茗进来就直冲舒婵的位置,“你们答应一起吃饭后,我现去郊外一个花圃摘的花!”

舒婵一看邢铭茗朝着自己过来就赶紧退,哪知也没什么可退的空间,身后是桌子。

“哎哎哎!”孙泥克赶紧拉把自己的椅子推到前面挡住邢铭茗,一把接过花束,转身就隔着桌面怼到一脸八卦看热闹的元筱勤身上:“可以呀,你怎么知道元筱勤爱花啊?”

“我……”

“兄弟,有前途!”孙泥克把邢铭茗到嘴边的话堵回去,一把将其拉到自己旁边坐下。

大家各自找位置坐下,邢铭茗一脸酸楚,却是有苦难言,在场就两位姑娘,花都已经在元筱勤手中了,没有再抱回来的理,他的同学们也深知这时候帮他说话,就是让元筱勤难堪,来日方长,何必去伤另一个姑娘的心呢!

“呃,这花是你送给舒婵的吧?”元筱勤打量了一圈所有人,暗中问了丁蚁,丁蚁对这个问题无动于衷,于是她就只有耿直地问了。

“啊……”邢铭茗面上一阵欢喜,刚要答就被杨亦晨抢了个先。

“就是给你的,我们家舒婵不喜欢花!”杨亦晨说着还扭头冲旁边的舒婵抬了一下眉毛。

邢铭茗伸长的脖子缩了回去,“那她喜欢什么?”

“她喜欢的,我们都送了?”孙泥克答道。

邢铭茗看着舒婵。

舒婵知道躲不过去,只好答道:“嗯,几大箱,够用一辈子了。”

啊?

大家都对这几大箱东西很好奇,只有舒婵知道,从腴山上下来,程度、李夕桢、杨亦晨和孙泥克每人给她网购了一大箱热水袋,充电的、装热水的,毛绒的、绒布的,捂手的、暖脚的、暖肚子的,她还没有回去过,是老师帮她从小区门卫那里搬回家去后打电话跟她说的。

“你们的短片筹备得怎么样了?”邢铭茗的一个同学知道这个话题再无继续讨论的意义,聪明地找到了另一个大家都可以参与的话题。

“再斟酌一下出演的人就可以开机了”,孙泥克答道。

“知道吗,片子公映的高校名单出来了,首映是在L大学,而且那天正好是L大的校庆。”邢铭茗的另一个同学说道。

“L大?”孙泥克不明白为什么会要突出这个大学。

“就是舒婵你救我的时候,我跟你说过的,和我们学校同出一个建筑师之手的那个L大啊。”一看又有了共同点,邢铭茗赶紧抓住机会跟舒婵说话。

“噢”,舒婵点了一下头。

“你看,我这次专门给你拍了照片”,邢铭茗兴高采烈赶紧从包里掏出ipad,也不管已经在上菜了,很快就打开电源,找到照片,站到舒婵的椅子后去。

这个?

本来还挺烦他的,但是一眼看到第一张照片,舒婵就忍不住,飞快把一组照片全看了一遍,然后一脸疑惑地看着孙泥克。

见舒婵是这副表情,大家都争着接过ipad,传着把照片看了一遍,看完后谁也没明白是照片上哪一点让舒婵和孙泥克吃惊。邢铭茗的拍照技术中规中矩,保证了基本要素而已,没有到惊艳的地步。

“这个我作证,我就是L大研二的,我们学校曾经确实有一处跟这个风格样貌同出一辙的红色房子”,那个说片子首映在L大的学生一看可以帮邢铭茗的机会来了,赶紧说道,“只不过因为一个姑娘,这个地方毁了。”

一个姑娘?

大家的好奇心上来了,都忘记了吃饭,邢铭茗趁机好好表现,给大家盛起饭来。

大概二十年前,L大的那处红色建筑是全校最幽静的地方,正如上次元筱勤跟大家说的,祥和又神秘的地方,每一间的大门都常敞开着,在门口看得见里面的锅碗瓢盆,以及擦洗得发亮的水泥地板。

同学们都在猜测那么充满烟火气又不见烟火气的地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居住?

学生中有美好的幽灵传说,也有瘆人的鬼怪之谈,直到后来震惊c市的性侵惨案,大家才知道原来那个地方居住着寻寻常常的异乡人,他们有学校的保洁、绿化工人、食堂阿姨等等,因为收入低、学校恰好有这么一处空着的地方就给他们做了宿舍。

那些人感恩,朴实忠厚,在他们心目中学校是神圣且高洁的地方,他们的生活简单且低调,尽量不与这个地方同时出现在学生的视野,也尽量减少生活的痕迹。

那个姑娘就住在那些红房子中的某一间,如果不是因为那件事,大家根本不会把她与那个地方联系在一起。

尤其是男生。

对于那个年代的男生来讲,姑娘美好得如同罗大佑歌曲里的野百合,拨动着多少少男心中不安的弦。她大方活泼、爱笑热情,深受周边人的喜爱,有多少少男因此感到自卑,即便她只是L大某个校区生活区小超市旁报刊亭里一个卖杂志、卖汽水和租书的姑娘。

许多男生去超市买个方便面,去她那里订个杂志,租本书就在报刊亭外的红伞下读完,甚至绕道而行特意经过她门口去网球场、篮球场、足球场,其实都只是借故看她一眼。

不乏胆子大些的也会说几句撩拨她的话,可她一副大大方方的样子,从来不畏畏缩缩扭扭捏捏,什么话茬都能接上去,最后男生们也没讨到什么便宜,以和谐气氛收场。

除了知道她在那一片区域相处得游刃有余,有关她的其他消息,谁都不知道,哪怕是经常去她那里消耗电话卡煲个电话粥的女生,自己的秘密被她听了个一清二楚,还主动跟她诉苦吐槽,甚至假期回来还给她带家乡特产,可她,依然神秘得很。

直到她出事后,事情持续很长时间都没了结,在c市闹得沸沸扬扬,引发了很多正面负面的讨论,有关她的事情才在学生中传开来。

说来简单又寻常,姑娘和她弟弟一起高考,成绩不分伯仲,如果次序上错开几年也好,可同时上大学,家里实在是承担不起。

姑娘大气,觉得不靠读书,自己也能改变命运,于是让哥哥去读了大学,自己跟着弟弟来到他读大学的城市,打工给弟弟挣生活费的同时,在一个计算机学校用业余的时间学习电脑。

据说她出事那天早上刚好参加完一个计算机等级考试,这事让学生们一片唏嘘,倘若她不是因为参加考试,那天正常守着报刊亭的话,或许就不会出事。

“哎,舒婵你知道吗?”孙泥克真的很讨厌邢铭茗每次要说什么前,总是要先点舒婵的名,可他偏爱这么做。

在那个L大的学生说完关于那个姑娘的事情后,邢铭茗直言不讳,献殷勤,“那个劫持我的精神病人,他真的就是那个姑娘的哥哥,有印象吗?”

“放!”孙泥克讨厌极了邢铭茗隔着他还当他不存在地凑近舒婵说话,“卖什么关子。”

邢铭茗看了一眼孙泥克,嬉笑着脸,“要不咱俩换换?”

“你试试!”孙泥克把身子侧向邢铭茗,双手抱在胸前,咬着上下牙齿。

“呵呵呵”,邢铭茗收回笑脸,转向杨亦晨。

“死心吧,我们家的白菜除了孙泥克,不给其他猪拱!”杨亦晨一脸的笑堆得很有层次。

“仗义!”孙泥克朝杨亦晨翘了个大拇指,见丁蚁面有所动,赶紧把杨亦晨的话抿了一抿,这个阴损的家伙!

好吧,再磨来磨去,舒婵都要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了,邢铭茗赶紧说道:“据说那个姑娘的哥哥就是那天闯进我们学校劫持我的那个人,他当年也是L大的学生呢!”

“嘁,网上那被秒删的视频说你被吓得尿裤子,经常拿出来得瑟对你有什么好处!”元筱勤撇着嘴说道。

“嗯,漂亮!”孙泥克赶紧表扬元筱勤,“这个汤,你够不着吧,我给你盛一碗?”

“谢谢,我要舒婵给我盛。”元筱勤傲娇地避开孙泥克的手,把碗递给了舒婵。

又被点名,舒婵有些不解,但还是接过碗来,给元筱勤盛汤,并问她要不要舀些蔬菜,如此客气暖心,一时间把元筱勤乐得嘴都开了花。

接下来的时间每天都很忙。早先在腴山,丁蚁和元筱勤就以游手好闲二人组出名,到哪里都不受待见,几个月后又凑到一起,丁蚁适应能力强些,很快变得眼里有活,元筱勤嘴碎爱唠叨些,但跑个腿什么的,只要有人吩咐,那也是不掉链子的,大家在一起合作得还算开心。

刘矣兰算是个很爱放权的人,剧本以及从大学生中挑选演员这些事情,征询她的意见,她统统都说自己没有出半分制作费,加之又不专业,就不指手画脚了,只要最终结果能说服她去腴山就行。

这样说,孙泥克心里就有数了,你可以当成是刘矣兰从短片开始就贯彻青年创业的首先一条:敢!

也可以理解成她没有那么在乎一个短片的公映结果,她那样的人,想要拿到那个项目,靠的不是这个规则。所以她可以任由一群年轻人随便去造。

“那你认为她属于哪一种呢?”

孙泥克给伙伴们分析这些的时候,杨亦晨问道。

“我想,两者有之,也或许不只这些。”孙泥克说这话的时候,舒婵看到他眼中吹牛逼时的亿万星辰暗淡了下去。

“你在焦虑什么?”就在短片已经进入后期制作的尾声时,舒婵说要请大家喝奶茶,自己肯定拿不动,请孙泥克跟她一起去,在路上,舒婵问道。

“什么?”舒婵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孙泥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我觉得拍这个片子开始,你好像心思变重了。”

“这不像你,你会自动屏蔽这些闲事。”孙泥克看着舒婵微微笑道。

舒婵没再说话,现如今谁又还是当初的那个自己呢?丁蚁和元筱勤尚且做不到。

“短片拍完,你回家去吧”,孙泥克停住了脚步,跟舒婵说道:“我爸虽然是亲戚们眼中没文化的暴发户,但他们还是很会教小孩的”。

孙泥克眼中泛着自豪的光。

“他们成功践行了‘穷养儿’这一家喻户晓的民间古训,所以我从预科开始,就挣了自己的生活费和学费,不瞒你说,我现在的所有开销都是大学时期攒下的。”

“打的什么工,那么能挣钱?”舒婵皱眉。

孙泥克忍不住笑了,“这是我要跟你说的重点么?”

“不是在跟我炫耀你很能干么?”

“不是!”,她这么一本正经的理解,孙泥克真是拿她没有办法,“我大学期间干过销售,在医院认识些人,我找他们给你打个医院证明,证明你生病了,必须得住院治疗,这样你可以全身而退,好好回到你单纯的美术世界里。”

“嫌弃我最近没有帮你们的忙?”

“你知道不是的。”树影婆娑下,孙泥克想要伸手摸摸她的脑袋,但他知道不可以。

因为舒婵不是以前他认识的那些姑娘,因为手伸过去他就会软弱下来,他会想逃回去挣钱谈恋爱。

嗯——

舒婵长吁一口气,然后咧嘴一笑:“不回,我发现这样的经历给我更多灵感,我最近的单子接到手软,日程表已经排到年后,老师的朋友有个画廊,前天还跟我约画呢,前途大好,我没想过要改变目前的状态。”

“这么厉害?”

“必须的呀!”

“没想过继续读个研什么的?”

“还真有”,舒婵低头想了一下,“老师以前就给过我建议,最近甚至给我推荐过学校,也帮我联系过导师。”

“我最近也有这种想法”,孙泥克踢着脚下的树叶,“你老师给你推荐的是哪个学校,有适合我的专业吗?”

“怎么,回到学校去继续祸害学妹啊?”舒婵笑。

“是同学。”孙泥克笑着朝舒婵望去,他平视的视线在舒婵的头顶,“磕一个人,从学校里就看着,祸害一辈子。”

舒婵笑,脚下的树叶被踢得团团转。

嘶——

静谧而美好,孙泥克却觉得哪里有些怪,死劲才明白过来。

“丫头,变复杂了呀,这是我想要讨论的话题吗?”

舒婵冷不丁回头,孙泥克一下子撞了上去,一个满怀,有些尴尬地分开时,舒婵看到一片树叶恰好落在孙泥克肩上。这个城市从来四季不明,现在却有秋天到了的意味。

舒婵从孙泥克肩上捡下那片树叶,放在他手心,“即使程度的事不是意外,但也不是那样的结果会发生在每一个人身上”,舒婵仰头看着孙泥克:“你不用太紧张。”

“可……”

“可我很能打!”

“可你太单纯,脑子里想的事情太简单。”

“复杂的事情不是有你和李夕桢了吗?”舒婵和孙泥克并肩走着,“你去看过那幅壁画了?”

舒婵突然问,孙泥克却一点也不觉得突然,他知道她今天的反常不是毫无根据。

“是的,那天跟邢铭茗他们一起吃完饭我就抽空去看过,可是画不在了,那里被刷回白色。”

“我这两天没日没夜赶稿,一直心心念念却没时间,昨天交完稿才去看了一趟。”

“我在附近打听过了,有人来涂抹了两三天,这种情况在这个城市经常有,没人在意那是个什么样的人,甚至性别都没人在意。”

“我曾经很喜欢那幅画,第一次见,回去后就按照比例画了一副缩小版的,花了我很长时间。”

“所以我才强烈地觉得你该回去。”

“又来了”,舒婵有意翻了个白眼,“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你知道我不会听的。”

孙泥克依然没辙地叹了口气。

“画中的红色矮平房是Y大的还是L大的,能看出来吗?”劝不听,只能尊重,孙泥克问道。

“L大。”

“能确定吗?”

“虽然Y大的、L大的我都没见过,但是Y大绿树成荫,植被丰富,那副壁画上的光影只有在L大那种开阔且四周、当空都无遮挡的地方才打得出来。”

“会不会有意为之?”

“不会”,舒婵笃定地说道:“那幅画极为写实,我当初之所以觉得震撼,就是因为作者太过强调写实,仿佛那画面被用刀刻在痛苦上。我独自去看过很多次,感觉到他刻意写实想要表达的是某种强烈的欲望,这种内心欲望让观者窒息,可又是他内心的一种震栗和恐惧。”

“瑟瑟发抖和血盆大口?”孙泥克按自己的理解说道。

“有那个意思”,舒婵说道,“一对矛盾综合体,很难用言语表达。”

“我大概能懂。”

两人提了一堆奶茶从奶茶店出来,再走路回去就有些吃不消了,干脆一人扫了一辆共享单车,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把话题转到了短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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