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治理
阮复康离开房间后,顾良听着阮复康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才将目光从房门收回,看向桑秋尊者,问道:“他也是门内弟子?”
“不全是。”桑秋尊者摆摆手指,道,“五大宗门不许修士与妖兽扰乱凡俗社稷,却总有不安分的、或是机缘巧合下生出灵智的野鬼精怪,若不加防范,凡间便遭了秧。故而门内设立有凡务司,会外遣弟子在州内巡查、或直接派驻在凡间。”桑秋尊者接过顾良倒的茶,“巡查使多是无望元婴的筑基与金丹弟子,而派驻使,有的是从凡门抽调的炼气弟子、有的则是建立后自行在凡间挑选弟子传承——若是自行挑选的弟子中有天资卓越者,也能送往宗门,拜师修炼。这间客栈的小二、灵安观的沈观主,便都是凡务司内登记在册的派驻使。”
“沈观主也是派驻使?”顾良诧异。
桑秋尊者点点头,继续道:“派驻使发现附近灵力有怪异之处后,便会上报宗门,宗门调遣附近巡查使前来查看,探明真假、虚实、深浅之后,若是风险大的,便求援将其肃清;若是风险小且暂时造不成什么危害的,便将此地报至常务堂,由常务堂发布任务给内门与七处弟子,供弟子外出历练。七处弟子修为至炼气三层后,每一年需做一次任务,你也不例外。”
“一年一次……”顾良嘀咕。
“寻常弟子一年一次,你半年一次,且不必等炼气三层再开始,自今日起就开始吧。一直到筑基前,每半年就外出历练一次。”桑秋尊者伸手制止顾良发作,继续道,“常务堂也有在门内挑水运竹、指导凡门弟子之类的任务,这些你自不必做。我会亲自帮你挑选合适的任务,一年两个。”
顾良咬牙切齿道:“事务有些繁重了吧?”
“繁重?想要成长,历练是必要的。”桑秋尊者摇摇头,又道,“况且,这次出来便算你一次历练,莫非及觉得这几月间的日子过得不好?”
“几日奔袭时的日子还真不好过……”
“总要经历些磨砺。”桑秋尊者不在乎顾良的抱怨,“七处弟子因天资得以入七处,但只有宗门供养修炼是不够的。没有哪个修士自出生起便一直待在宗门内,直到老死的。外出游历是每个修士都要经历的,你现在年纪小、修为弱,才会觉得门内的闲散生活好。等你修为提升、能一次飞过千里距离时,你就巴不得每天都在门外游玩了。”桑秋尊者说教一番,忽而神色一动,不经意地瞥向远处的天空,又道,“还有什么想问的,还有些时间能让你问。过会儿拾烁尊者就到了,你小子别丢了我的脸面。”
“脸面……”顾良顿了顿,问道,“拾烁尊者可有什么功绩值得说道?”
桑秋尊者意外地一挑眉,又微微眯了眼,道:“他为人正直,但生性豪放,年轻时吃过不少苦头,三天两头被苦役长老责罚;所幸结了婴,那爆竹脾气在元婴修士间虽有些扎人,但左右是元婴修士,总能得到几分礼让。”
顾良有些为难地摸了摸下巴,思索片刻,道:“我晓得了。”
“嗯。”桑秋尊者颔首,又扭头看向门外,看了几眼,再对顾良道:“进城的一路上你都想着灾民的事,虽说一直在运转灵力,却忘了敛息术。从灵安观到这里,两次都因真气运转的痕迹被看穿身份,再一再二不要再三,不要让我发现第三回。你是七处弟子,心高气傲自是不妨事,但是傲气得放在心里,平日行事间不可小瞧了凡俗间的炼气散修。他们天资不如你,术法道术也比不上正经修士,但你才炼气一层,正经打斗斗法未必斗得过他们。你若能隐藏住气脉,再辅以小儿外表,出奇便能致胜,接近后一式真元剑,胜负立判。”
“晓得了晓得了!以后啊,我真气运转、还有敛息术,都不会落下的。”顾良不耐烦地挥挥手,桑秋尊者正欲训斥,忽闻敲门声传来。屋内的两人都早有预料,没人感到意外。桑秋尊者看向房门,道:“进来吧。”
房门悄无声息地开合一次,顾良只觉得眼前一花,再定神看时,屋内便出现了一个穿着靛青道袍的中年男人。中年男人神情中冷漠居多,身形微胖,道袍边角有些泛黄。顾良心知这便是拾烁尊者,也知道这不是自己开口说话的场合,便站立在一旁。
拾烁尊者抬手向桑秋尊者行个礼,又看见师徒二人出奇一致的观察的眼神,嘴角一咧,呦了一声,道:“不愧是师徒二人,你们这眼神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桑秋尊者轻轻笑一声,伸手示意拾烁尊者坐下,道:“我传不了他功法,真论起来,只能算他半个师父。他叫顾良,几个月前刚开始修行。”
“我知道,归元宗桑秋尊者门下有个早慧弟子,早听说过。”拾烁尊者抬手随意与顾良打了个招呼。顾良脸上挂着淡笑,恭敬与拾烁尊者行礼问好:“素闻拾烁尊者正直豪迈,今日顾良一见师叔,果真如此。”
拾烁尊者扭头仔细地看向顾良,拱了拱鼻子,摸着下巴道:“‘正直豪迈’?这要是年轻时的我,兴许还觉得你在骂我。”顾良一愣,不解地看向桑秋尊者,却见桑秋尊者脸上挂着淡笑,半点看不出想法。
正迷茫间,忽听拾烁尊者嘿了一声,将一颗蓝色珠子抛给顾良,道:“一声师叔不能让你白叫,这枚辟火珠你且拿着,算不得什么好法器,当做见面礼就成。”
“谢师叔。”顾良朝拾烁尊者拱手,退回一边偷偷琢磨这蓝色的辟火珠,又听桑秋尊者对拾烁尊者道:“便不寒暄了,说说你们那儿情况吧。”
“草木尊者已经探明了柰河沿岸山林中的植被脉络,正在准备着手修整。我和翼淼砍妖兽还算趁手,但根据山脉水土修治植被却使不上劲。我们俩与草木一道配合时跟不上速度,草木盘算许久,若再加一人帮忙照应,她便能按常速修整。”拾烁尊者说完,再邀请道,“有任何一尊者来帮忙,都能修治如常。若帮忙照看的是桑秋尊者你,理应更加方便,你意下如何?”
桑秋尊者抬起手,继续发问道:“柰河沿岸不只有山林,还有其它城池县镇、河口码头。光治理山林没有用,凡间安排得怎么样了?”
“已经向都朝说过了,他会知会齐国皇帝,齐国不日便该派出河防使修整柰河沿岸水土。”
桑秋尊者端起茶抿了一口,问道:“直接与都朝说的?”
“是。”
“不太好。”桑秋尊者摇摇头,“先传书给掌门,再等都朝消息。修治柰河山林只需我们四人,但对凡间来说不是小事。齐国如今的府库、百姓未必供得起一次柰河治理的徭役,若贸然干扰凡间社稷,这治理柰河是不能强做的。”
拾烁尊者眉头一竖,手在桌子上一撑,表情中透露出三分不忿,“这柰河——”
“我自是会与你们一同去修治的!”
桑秋尊者高声喝断拾烁尊者,眸中白光一闪,一股冷冽之息扩散,惊得一旁顾良愣在原地,脑中只剩一片空白。桑秋尊者见拾烁尊者停了口,伸手一推顾良将其唤醒,口吻又恢复了平和,对拾烁尊者道:
“我还不至于推脱这几日繁琐,自然是会和你们一同修治柰河的。只是光我们治理山林未必能根治柰河发汛,说不好几年后又旧病复发。若凡间今年能派出河防使,那是最好;如若不行,我们不可强逼,需得草木尊者多加照顾柰河周遭,给周围百姓三五年时间休养生息——”桑秋尊者说到这里顿了顿,继续道,“直至凡间派遣河防使,才算根治柰河大汛。”
拾烁尊者的表情由愤慨转为冷漠、又由惊讶转为了然,最后敬佩地朝桑秋尊者拱手,道:“我晓得了。先前我误会尊者了,声音有些大,先赔个不是。”
“都是净林门内修士,解释清楚便可,哪有这么多讲究。”桑秋尊者说着,站起身来理了理衣服,“若是无事,便准备准备出发吧。”
“好。”拾烁尊者也随之起身。
“对了。”桑秋尊者又转头看向顾良,“我不在的几日,你平日里的功课莫要落下,更不许懈怠了修行。还有,你既对城外布施那么上心,修行之余不如查一查这城中灾粮的怪事。能查几分便查几分,量力而行即可,不必过于苛求。可别我只离开几天,你就在这儿捅尽篓子,到时候还得我给你收拾烂摊子。”
顾良等桑秋尊者说完,才问道:“我不与你们一道去吗?”
“你小子遁速太慢,来了也是拖累。况且,我们修治柰河沿岸山林,你也看不出个所以然,不如留在这里。”桑秋尊者说完,又抛给顾良一锭小巧精致的银元宝,见顾良接过后只掂了一掂便再无反应,遂继续道,“平日住行都在这客栈里,应该没什么消耗。若出门想买些什么东西,就拿这些去买。”
顾良本想说晓得了,又想到桑秋尊者要脸面,便恭敬朝桑秋尊者行礼,道:“是!”
桑秋尊者微微颔首,对拾烁尊者道:“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