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历诸事顾良初长
学会御风术后,桑秋尊者让顾良打坐时安心吐纳增进修为,直到进入炼气四层。两人一路飞回净林门,速度却比奔袭时慢了许多。御风术要一刻不停地以真气引动风气,真气不停高速运转,实在太过耗费体力,顾良飞不了多远就得落地调息。再回净林门时,顾良已炼气四层,使御风术仍得休息。
炼气六层时,顾良已十一岁。这一年,小喜鹊老死了。自顾良三岁上山入归元宗时,便已认识周老和小喜鹊。归元宗周围的灵气或许是有帮助小喜鹊增补寿命的,但它还是死了。周老在山上林间挖了小坟包,顾良驻足看了一会儿,当晚找桑秋尊者问道:“修仙到底是为了什么?”
“人各有志。”桑秋尊者看着远空,“你得找到自己的答案。”
“宗主是为了什么?”
桑秋尊者:“我与你说过的。”
“寻仙问道、防身保命……”顾良低声嘀咕着,觉得这似乎不错,又觉得有点瞧不上眼。
小喜鹊的死除了让顾良感到悲伤外,还让顾良联想到了周老。桑秋尊者曾对顾良说过,周老天资不好,只有筑基中期的修为,寿命顶了天也就两百岁。顾良问周老去鬼界后还会记得他吗,桑秋尊者则摇摇头,道:“他进鬼界后就完了。”
“啊?”
桑秋尊者:“还记得我与你说过,若是不能结婴,最好不要筑基吗?”
顾良点点头。
“魂魄入鬼界后,有条必经之路,叫彻骨池。寻常魂魄可安然无恙地通过彻骨池,可若是神魂有异——缺点什么、或是多点什么——便会在彻骨池中魂飞魄散。炼气期的修士,体、神、心都已饱满,筑基时三者合一,功力大增,神魂已与凡人不同,是走不过彻骨池的。只有结婴后以婴气护住魂魄,方可安然无恙通过彻骨池。而且,婴气仅能护住自己的魂魄。”
顾良听得心里发凉,忙问道:“那周老怎么办?”
“没得办。”桑秋尊者摇摇头,“筑基、金丹修士死后只有魂飞魄散这一个下场。要么在阳间魂飞魄散、要么在彻骨池内魂飞魄散。修道的,五十岁不入元婴便终身无望,不少修士在金丹圆满不得存进,哪怕是天资卓越的修士,在年岁蹉跎后魂飞魄散的例子也不在少数。”
“都说修仙好,也都羡慕修仙,原来修仙以后还得死啊。”顾良小声嘟囔。
桑秋尊者嗤笑道:“修士便不是人了?”
顾良没吭声,继续抱着自己的迷茫在归元宗修行。桑秋尊者看不惯,便将顾良踢了出去,让顾良下山抓鬼,顺便把扭捏的心情给换掉。
这是顾良炼气六层后第一次下山,桑秋尊者不再像以前那样跟着了。除鬼的地方在不远处的村庄,路上走了三天,到地方后花五天把鬼除了。桑秋尊者为了方便顾良除鬼,还给了顾良一柄木剑,但顾良没用上木剑,只用符箓就把鬼抓住了。统共两只鬼,一个修为低性情一般的,送去了鬼界;另一个修为稍高但是凶狠暴戾的,顾良没把握制住它,便直接杀了。
回宗门的路上,顾良略有迷茫,他已有了独自生活的能力,却想不明白自己这辈子的十二载加上辈子的十六年到底是为了什么。他似乎好像是不平凡的,但是自命不凡的他在死亡面前还是像其他人一样束手无策。顾良拐去城里给周老买了几包药,周老的身体逐渐衰弱,像小喜鹊一样,大限将至。
回来以后,顾良嫌找鬼麻烦,询问桑秋尊者有没有神识类扩大感灵的术法,桑秋尊者最初听得云里雾里,后来明白了顾良的意思,让顾良去藏经阁借一册名为天眼的术法。寻常修士在金丹之前基本学不会天眼,结丹后又能自然掌握。桑秋尊者让顾良学天眼,本意是想为难顾良,谁知顾良修习两个月后竟能磕磕绊绊地将天眼用出来。桑秋尊者面上不动声色,背地里则诧异十足。可顾良并非神魂强大的那一类弟子,似乎仅是能用出天眼。桑秋尊者没找出其中原因,只让顾良自己慢慢用着,有得用总比没得用好。
天眼练会几个月后,桑秋尊者有一名画师旧友要在山川中融汇各景作一副山河图,便交给顾良一枚妖兽内丹制成的丹雷子,让顾良前去护送。画师白发苍苍,须发皆白,身后还跟着两个肌肉紧实的护卫。据画师自己所说,在上一次和桑秋尊者分别时,他给了桑秋尊者三个爆栗,桑秋尊者则抢了他一套马鞍和一个车轱辘。他和顾良都对桑秋尊者都意见,两人一见如故,在背后一起编排桑秋尊者,哈哈大笑。
画师在作画时,身体状况已极差,时常咳出血来。有次他们在山中遇到老虎,顾良不好对凡兽出全力,便与两名护卫配合着将老虎赶跑。与老虎相搏的三人还没什么大事,年老的画师却在老虎逃跑后晕了三天。画师醒来后处于弥留之际,气息浑散,却硬要上山作画。三人无奈只能背负画师上山,看着他将山河图一角补全。画师将山河图交给顾良,让顾良转赠桑秋尊者,又朝皇城方向颤颤巍巍地磕了一个头,饮下一壶酒,只来得及自言一声“罪臣”,话未完便气息断绝,身死山中。
之后,那两个护卫想抢夺山河图。这两个护卫外练皮膜、打熬筋骨、内练脏器,在凡间已属于处于武道顶流的人,却被顾良以一敌二轻松拿下,问讯后才知道这画师被卷入谋逆之事,当今天子悯其年老,才恩准其画完山河图再赐毒酒。两名护卫奉天子之命护送画师,也有要带回山河图的任务。顾良放了两人,自己带着画作回净林门。
回净林门后,桑秋尊者见到抱着画轴兴致缺缺的顾良,道:“死了?”
顾良点点头,“死了。”又将画给桑秋尊者,“这是他的画。”
桑秋尊者展开画卷,看着其上墨笔丹青、瀚海崇山、云锦纱雾、林静谷幽,嘴上啧啧叹道:“多少年了,这画技还是没个长进。”说罢,桑秋尊者又问顾良,道:“这是他送给你的,还是给我的?”
“他给你的。”顾良说完,为画师感到不忿,小声嘟囔道,“识人不明……”
桑秋尊者哈哈一笑,最后看了眼这画作,笑道:“这老家伙一生放荡不羁,自负为皇家宗室,成年后从不轻易将画示人。这副天鹅之作想必这老家伙是要传世的……我就帮你藏起来吧。”
说着,桑秋尊者信手一抛,将画抛出,展开在空中。顾良看着其上瑰丽山景,精神忽而一晃,仿佛画中世界映在整个天空。那画作又越变越淡,最后隐匿在空,不见踪影。顾良看得瞠目结舌,最后四处都找不到,回头望向桑秋尊者,焦急问道:“画呢?”
桑秋尊者眸中有灵光闪动,似乎是怔在原地。他站了一会儿,又负手转过身,道:“毁了。”说话,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反正是送给我的,爱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这幅画流传于世假以时日便是国宝,你给他毁了?”顾良大怒,“你修仙修得都没有人味了!”
“‘国宝’也只是烂在皇室的国库里罢了。”桑秋尊者步伐不紧不慢,又叹了口气,“憨货!我要毁它,做什么这么大费周折的,一把火烧掉不好吗?我是把它藏起来了,以后再让它现世。这老家伙拧巴得很,把画送我是求我帮他,不然他才舍不得把画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