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下里巴人

傍晚，舅舅带着我们去饭店吃了一顿大餐，场面很大，吃了很多我从来都没见过的东西，也认识了几个表亲，都是我母亲他们的远亲。

回来家里，我把收到的红包都给我母亲。

我母亲说，你自己留着吧，是你的钱，我们不要。

我说，你帮我存起来吧。

我母亲呵呵的笑着说，不管，咱们家里钱都是自己管的，对了，我还没给你零花钱呢，这是五百，你省着点花，申城可不是老家，这里的东西贵的很。

我说，不要，我还有钱。

我母亲说，有没有是你的事，但是我给你的就是你的，你愿意省下来还是怎么样你自己做主，如果花完了，我是不会随便给你钱的。你已经是个大孩子了，要知道钱应该怎么花。

我也不想她小瞧我，怎么花钱我能不知道么，家里的钱都是我管的。

回到卧室，我把钱数了好几遍，确定我没有数错，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我去打工两个月，难道打了个鸡毛吗。

我躺在柔软的大床上，这是一种从来都没有过的感觉，我不知道，床还可以这么软，这么的弹，大概这就是席梦思吧。我默默的想，或许，这也是新的开始呢，我想到了家里的木板床，忽然又想到了奶奶，就觉得一阵难过。我心中没来由的一阵烦躁，我觉得我不属于这里，这不是我家。我的家，在两座山的中间，那里有山楂树，还有无数的野花，有我一生都无法忘却的记忆。

夜晚，我做了个梦，梦到了家，梦到了奶奶，梦到了狗蛋，二娃，流着鼻涕的毛毛。他们一直在喊我，可是那声音却越来越远，我从梦中惊醒，分不清究竟身处何方。这里没有蛙鸣，没有鸟叫，也没有知了那歇斯底里的喧嚣。我只能听到，外边滴滴答答的喇叭声，和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发出的轰鸣声，像是怪物的咆哮。

我本来想直接去学校的，但是因为有伤，我母亲和梁栋都不同意，非要让我养好伤再去上学。我虽然不怎么乐意，但是我很明智的没有跟他们争辩，一周之后，我上学了，我是个乡下人，在我的印象里，学校，是一个木棍上插着红旗的地方，学校，是没有玻璃的破屋子，学校，是小孩子啃着馒头，冻得搓着手的教室。

而这里学校，有高大而雄伟的教学楼，红色的墙绝不是粗糙的转头。这里有树，有草，有花园，可是都围着半人高的栏杆，水池子中还有我从没有见过的红色的鱼。就连那挂着国旗的旗杆，也像是天安门前的那个一样闪闪发光，我只从电视里见过。还有那平整的像麦子地一样的草地，周围包着一圈红色的圈。

我无法想象这些东西居然都是真的，我以前一直以为只有电视上才这么演，做梦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我也能在这么好的地方上学。

是梁栋送我我来上学的，一个面色慈祥的老人接待我们，梁栋让我说校长好。还给老人说我特别喜欢学习，请校长帮帮忙。校长听了我的事也觉得很感动，但是看着我的成绩单，我觉得老人的脸很明显的抽搐了一下，分数不是太高，平均一下，离及格也就差那么一丢丢。

校长努力的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看着我，说，“梁先生，这也，这个要不让他去特长班吧。”

梁栋问我喜不喜欢打篮球啊，画画啊，唱歌啊什么的。

我倒是喜欢，可是我记得我们老师说过，那都是玩的，没前途。我就说我是来上学的，不是来玩的。

梁栋一脸的尴尬，对着校长说，“他主要是有点不适应，你知道，山里的教育很差的，郭校长，这个孩子真的很想学习的，我觉得是不是可以给他一个机会。”

郭校长叹了一口气道，“行，至少这孩子还是很有决心的么。”

于是我被分到了一年级一班，梁栋告诉我，这是个尖子班，让我好好学习，他回头给我请一个家教，好好的给我补补课，把拉下去的知识都补回来。

我被黑着脸的班主任华记老师带到了班里。他一脸不高兴的看着我的成绩单，嘴里嘟囔着什么开后门什么的。

把我带到了教室，指着最后一排的角落对我说，“你就坐到那里吧，我对你没啥要求，不要说话影响其他人，睡觉不要打呼噜。”

我心说这老师真好，我以前的班主任老师，四邻八方的人都叫他夫子。见到我们上课不专心，那可是大耳巴子就呼脸上了，我这点可怜的知识，全是被他给呼出来的。

我的同桌是个女的，染着一头妖异的像桃花一样的头发，后面竖起一个大尾巴，跟个野山鸡似的。眼睛大的像铜铃，我从来没有见过人的眼睛可以那么大，不过很漂亮，皮肤很白，我发现一个特别奇怪的现在，这个班里的大部分人都比我白，不管男的女的，城里人就是不一样。

她的身上香的很，比用芝麻磨出来的香油还香，但是感觉有点袭人，呛得我鼻子都痒痒，大大的打了个喷嚏，鼻涕都甩出来了，我有点不好意思，用手抹了一下，在鞋底上擦干净。同桌趴在桌子上，手里捧着个手机，耳朵上带着耳机，被我吓了一跳，斜着头看了我一眼，骂了一句，“滚，坐到一边去。”

我心说真没有礼貌，这要是搁在我以前的学校，有人敢这么跟我说话，他就等着挨揍吧。但是我今天心情很好，原因当然是对上课的地方太满意了，洁白的墙壁，光滑宽大的黑板，还有好多的同学，天，真好。

我说老师让我坐这里的。

把书包放到桌子里，这桌子真新，也好光滑，都能映出我的脸来，摸着光滑的桌面，那感觉真的是爽。

然后我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原来是身边的女孩把凳子给我踹了出去。

华记拍着桌子道，“楚良娜你干什么，不许欺负新同学。”好吧，看在老师的面子上，我不跟你计较了，楚良娜是吧。

楚良娜道，“我欺负他，你那只眼看到了。”

华老师怒道，“你出去。”

楚良娜再次踹开我的的椅子，推了我一把，对着我说道，“敢坐到这里，你就死定了。”我就没法忍，但是想想是在课堂上，咱虽然是山里来的，但是知道尊重师长。

华老师讲的是代数，这一节课讲的是集合，刚听着觉得也可以听懂，但是讲道N代表自然数，N*或N+代表正整数集时我就有点迷糊了，不明白这个N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就能代表集合。到了描述a与集合m的关系是a∈m时，我就彻底蒙圈了。再往后，我觉得我可能不适合学习数学，我看着教室里的人，大家都在沙沙的记着笔记，有的人还提出问题，老师就笑着给他们解答，我举手说我也不懂，华老师笑着问我哪里不明白，我说都不明白，引来一阵的笑声。

华老师干笑着道，“那你就多看看书，自然就明白了，你坐下。”然后我再举手时，他就不叫我了。一连两节课，我都抱着很认真的心在听，但是第二节课上，我还是听得睡了过去，到我醒的时候，教室里已经没有几个人了。窗外传来了广播体操的号令声，现在开始做第六节预备起……。

我揉了揉眼，心说这老师还真是不错，睡觉都不管，太牛了，不像老夫子，上课干打个哈欠，粉笔头立刻飞到你嘴里，能骂你半堂课。

这时，我前面的人转过来对我说，“你是逗比不是，我也是，我叫窦晓，你可以叫我豆子。叫逗比也行。”说着伸出手来跟我问好。

我看了他一眼，这家伙就一个特点，圆，脸是圆的，眼也是圆圆的，鼻子嘴都是圆乎乎的，跟我们学校那个土肥圆似的，她爹有钱，把她养得白白胖胖，所以就圆了，我对这样的人没有好感，哼了一声，不搭理他，下一节课是地理，我掏出书，先预习着。

豆子好像并不在意我的无礼。拿出来一包黑色的泥巴样的东西，掰了一半给我说“巧克力，高迪瓦的外国货，尝尝。”

我当时是就蒙了，心说这城里人也真可怜，到处都是水泥，吃点泥巴还的去外国挖。我本来不想理他的，但是，我觉得这家伙也不容易，都吃土了，我爷爷说以前的人饿的没办法才吃观音土。看着他满嘴黑乎乎的，我心疼的不行，吃泥巴也能长胖，难道是浮肿，这不是你的错。

“好吃的很，你尝尝。”他推着我的手让我吃，我怎么肯吃这种东西，内心深处一直再说，兄弟，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拒绝的话，我却不知道怎么说，人家能吃我有什么不能吃的，犹豫了半天，正准备咬一口。

豆子的同桌一把将我手里的泥巴给夺了过去，笑着说道，“小胖猪，不错啊，这么好的货色你都能弄到，下次再多拿点来啊。”我看了一下说话的人，是个女孩，绑着两个松鼠辫子，前刘海都遮住了眉毛，一对明亮的眼睛，小巧的鼻子，嘴里两个小虎牙，特别的突出。她一口咬下一大块泥巴，舔着嘴唇说道，“好香，好润滑。”

豆子瞪着眼道，“你才是胖猪呢，不许说我是猪。”

女孩吐了一下舌头，哼哼道，“猪，你的鼻子有两个孔，……”

豆子听了，气的说不出话来，眼中看上去像要滴出水来。我有点看不下去了，这小胖子，你怕别人说，你倒是长得瘦点啊。你长成这样，就别怕人笑话。就像土肥圆，谁敢说她，被她逮住了，往地上一按，大屁股就坐上去了，保证你不敢说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