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离开
后来,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我醒了的时候,我已经躺在了床上,四周都是白色的,被子上的红十字像血一样。
我母亲双眼通红的坐在床边,握着我的手,眼泪哗哗的就流了下来,她哭着道,“高飞,高飞,你终于醒了,你吓死妈妈了,你终于醒了。”
我张了张嘴,但是没有一点力气,说不出话来。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我终于觉得身体恢复了一点力气,但是小腹上还是疼的厉害。
梁栋坐在我的身边,我母亲躺在旁边的床上。
梁栋说,“醒了,能说话了么。”
我说“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梁栋道,“先别说这些,现在你最重要的就是养好伤。”
我闭上了眼,觉得鼻子发酸,我后悔了,我想我不应该和那个什么军哥拼命,我这是拿自己的性命在开玩笑,也不知道那个人怎么样了,二楼摔下去,应该没有什么事吧,我或许就不应该来这里,我开始怀念我怕的的家,在两座山的中间,我见到了奶奶,梦到了爷爷,还有一个我从没有见过的男人,我知道他是我爸爸,我见到了山楂树,粗糙的树皮,低矮的树杈,我只要一个窜身,就能爬上去。可是,无论如何,我都爬不上去,只能看着眼前的一切消失,不见,然后变成了高楼,变成了大桥,变成了母亲和梁栋,还有梁子琪,钟楠,小豆子,楚良娜,然后变成了军哥那狰狞的面孔,我痛叫一声,醒了过来。
我母亲按住我说,“别动,高飞,你别动,伤口还没有好利索呢,医生说差一点就刺到了肾,你是从鬼门关上捡回来一条命啊。”
我说对不起,真对不起,我混蛋,尽给你们添麻烦了。
我母亲抱着我,哭个不停,说不要说话,高飞,你不要说话了,是妈妈对不起你,是妈妈没有照顾好你。
又过了两天,我觉得我的伤好多了,张婉若和梁子琪基本上一直在陪我,李栋他们都来看过我,楚良娜差不多每天放学就来,她父亲也来看了我两次,说了很多感谢的话。还说所有的后果他都承担,绝对不会轻易放过那个小子。
倒是梁栋说冤家宜解不宜结,这件事,楚老板还是不要追究了,陈军的背景,你可能不是很了解。
楚良娜的父亲说,梁区长,虽然我只是个做生意的,可是说真的,我也不怕您,真的,我的生意不算小,您的位置对我影响很大,这没得说,我乐意巴结您,因为我觉得您人不错,即便是几位小姐妹和我女儿有过过节,但是那也是孩子之间的矛盾,良那的性格我知道,大家都有错,而且您的为人,我是认可的,既然他姓陈的敢这么欺负我的女儿,把我女儿当成了什么,我就草他姥姥,我姓楚的没那么好欺负。
梁栋叹了一口,没有再说什么。
后来大约过了一个星期,我可以下地走路了,伤口也愈合了,终于出院了,但是梁栋说,不让我去上学,让我在家里先待一年,一是养伤,二是磨下性子,学学怎么为人处世,不然根本就不适合去上学。再就是陈军好像被人给废了。他也怕我出意外。
他跟我谈了很久,说你太耿直,刚强易折,又鲁莽,不知道退缩,不会保护自己,心地善良是好的,可是做人必须要接受现实。又说陈军的父亲是个大人物,虽然表面上没有表示什么,该避的风头还是要避的,到明年他想办法给我换个学校。
小叔来看过我,说孩子,你什么时候能懂事呢,这社会,是靠你一双拳头就能闯出来的么。还说我影响了梁栋的事业,让我别再生事端,老老实实的听大人的安排。
那一夜,我彻底失眠,我为自己的鲁莽付出了代价,我想了很久,觉得也没什么可以后悔的,人赤裸裸的来,原本就一无所有,假如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走了,那何尝不是一种解脱,我最想的人是张婉若。这几天她累坏了,总是在我身边默默的流泪,我觉得李阿姨和我妈他们肯定都发现了什么不对劲,就是因为我的伤,他们不好意思提而已。
我心里有许多的羞愧,觉得自己简直没有脸面待在家里。
我听说楚良娜的母亲,把陈军给告了,还找了个很有名的律师在打官司,那个律师也来找过我,但是我母亲拦住了,不许我跟她见面,我听见他们在客厅争辩,那个律师说了很多扎心的话,说梁栋和我母亲是不是因为怕陈副市长,就委屈自己的孩子,还说任高飞不是梁栋亲生的,不知道要是梁子琪受了这样的委屈,你们是不是也能保持这样的冷静。
我母亲被她气的说不出话来,说,孩子就是孩子,我不想他陷入这种旋涡,薛律师,你要是真有本事,就去找证据,把坏人送进监狱,而不是拿着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来难为我家孩子,即便高飞去作证,又能判陈军几年,以后我们家高飞平白惹了个大麻烦,这是何必。
我这才知道,陈军的父亲是个很大的官,想来我也给梁栋惹了很大的麻烦吧。
我像是行尸走肉一般休息了良久,终于,在一个下着雨的夜了,我选择了离开,我在手机上第一次发了心情,对不起,我爱的人及爱我的人。
我没有拿走任何东西,除了我打工剩下的三千多块钱,都在银行卡里,其他的我什么都没有带,手机,衣服,那都不是我的,我想带两本书的,可是我最终选择了放弃,我应该是没有这个机会了,我拿走了秦雨给我的讲义,我把它们全部抄到了本子上,这曾是我的希望,我想留下它。
我在城市中流浪了三天,我没有花一分钱,我穿着从山里带来的破旧衣服,和这个城市节节不入,我在垃圾桶里翻找食物,用纸被子铺在地上当床,我没有要饭,我想有尊严的活着。
我在街上被流浪的乞丐抢劫过,驱逐过,我就不明白,同是天涯沦落人,做人何必这么绝。好在我身上的现金并不多,抢了也就抢了。
我去过各种工地,想谋求一份工作,但是我身份证上的年龄不够,所以后来我干脆就不拿身份证,就是胡乱的碰运气。
那天,天空依旧下着毛毛细雨,我觉得小腹的伤口隐隐的作痛,已经到了傍晚,我正发愁去哪里躲雨,在市郊的一个胡同口,我看到了两个大字,招工,而招工的店面写着西省小面,西省两个字,让我倍感亲切。我走了进去,是一家很小的面馆,我问老板是不是收人,老板看着我,问我是哪来的,多大了。
我说我是从山区来的,家里面已经没有人了,我出来讨个生活,我能干活,还有力气,而且我不要那么多的工资,给我一半就行,求你们帮帮我。
我不知道是什么打动了他们,这对面色黝黑的夫妇问了我好多问题,最后抹着眼泪让我留下了,他们知道我的老家,也听说过那个地方,还知道老夫子。男人说,我给你开全工资,包吃住,你就跟人说你是我侄子,别说打工,不然的话,有人会举报我的,我可受不了。
我说谢谢叔叔,不等他们招呼,我擦了一把脸,就开始替他们刷锅洗碗,送垃圾,郭叔让我坐下,给我做了一碗正宗的扯面,还加了好几块肉,我饿得不行,说了句谢谢,就大口的扒拉着吃,婶婶说,一看你这吃相就知道是西省的人,除了咱们那里,别的地方的人,是不会这么吃的,嫌难看。
我说,那是他们不懂,面条只有这么吃,才香,我以前都是自己扯,跟郭叔的手艺比起来可差远了。
郭叔说道,这后面有个屋子,你以后就睡在那里,那是我家娃住的地方,他和你一样大,还在上学,就周末回来,你俩挤一挤就行。
还是老家的人实在,直接让我和他儿子挤一个床,但是,我反倒有点不习惯,便说叔,我还是打地铺吧,这屋子很大,晚上打个地铺,也能给您看着点店面,我这几天都是睡大街上的,纸被子一铺,还挺凉快的。
郭叔和婶子笑了笑,说,那也行,我们有个简易床,就是每天要麻烦你收拾铺盖了。
我说这算什么事。
婶子说,我们就住在后面,这样,你去洗洗澡,毛巾和肥皂你婶子都给你找好了。
我说谢谢。也没有客气,抓紧时间洗了一下澡,前段时间生活太好了,我都有点觉得自己身上腻的难受,早就想洗了。
我告诉自己,这就是个机会,我任高飞又一次的活了下来,幸福是什么,有衣服穿,有食物吃,有床睡。
洗完澡,我看店里有点乱,就帮忙收拾了一下,柜台的抽屉没有关,还有两张钱掉在地上,一百的,我就捡了起来,把钱给他放进了抽屉里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