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万卷书万里路

“老沈，你现在行啊？手贼稳，打得真溜，你看见刚才那个什么花猫的脸色了吗？都绿了！”

出租车上，崔洋得意洋洋的吹嘘着，眉飞色舞，仿佛是他得胜了一样。

沈烨风轻云淡，不以为然撇了撇嘴，把三百钱连同自行车钥匙一起递给了他。

“车子，明天上午给我送到家去，钱先放你这，对了，大洋，从你姐那诓来的那些钱，你别瞎造，都给我留着，我有用。”

崔洋有些好奇：“有用？老沈，你要干啥？”

沈烨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

“干啥？我特么攒钱给你治治脑子，你这弱智的毛病，愈发严重，不治已经不行了。”

“噗嗤~”

司机是个中年大叔，听沈烨说话有趣，忍不住笑了出来：“小爷们，你可真逗！”

崔洋脸黑的如同锅底，但是他也无可奈何，动手打不过，动嘴又说不过，只能无能狂怒。

快到了牧业公司家属楼的路口，沈烨就提前下了出租车，然后背对朝霞，溜达着朝家走去。

远远的就看见老爹沈从昌骑着一辆老旧的28大扛，在车棚前，片腿下了车。

沈烨老爹原来有一辆摩托车的，红色的幸福250，仿哈雷太子的款式，贼拉风。

去年卖了，老爹说这玩意冬天骑不了，夏天机箱盖能烫死人，就是个样子货。

后来，沈烨不止一次的看见，老爹偷偷的擦拭头盔，神色黯淡。

老爹原来是国营牧业公司的保卫科科长，96年公司解体重组，变成了股份制公司。

落配凤凰不如鸡，老爸下岗之后，入股2万，成了公司普通办事员，后来又成了仓库保管员，一个月工资530。

沈从昌侦察兵出身，眼神犀利，虽然是逆光，还是一眼就看见了沈烨，索性就没有上楼，停在车棚前点了一根烟，红梅。

看见身姿挺拔，如同标枪一样的老爹，沈烨心中无限感慨，明年开始，老爹的脊梁就慢慢的变弯了。

自己差点成了植物人，治病花光了家里的积蓄，还欠了不少外债，然后高考落榜，复读，愈发不堪，从此一蹶不振，自暴自弃。

为了还债，供沈烨念大学，老爹才45岁，就提前病退了，下海经商，折腾了5年，赔得一塌糊涂。

58岁的那年，老爹在一家私人公司守夜打更，半夜，遇见了偷铜锭的小偷，老爹上前制止的时候，被小偷抡在了太阳穴上，当时人就没了。

“沈烨，去哪了？”

离得近了，老爹把烟头用脚踩灭，语气严肃，不怒自威，老沈同志当年可是上过战场的，而且在南疆的时候，还见过血。

要不是当年复员转业的时候，身上的老伤还没有好利索，应该就干警察了。

“爸，我去崔洋家了。”

沈烨低眉顺眼，他是打心眼里怵老爹，沈从昌轻轻的凝了一下眼睛：

“崔洋家？很近吗？”

沈烨老老实实的回道：“不近，他家在城南的水榭花都。”

“自行车呢？”

“被一起玩的同学借走了，他车子坏了，家太远，没有公交车，明天上午就能给我送回来。”

沈烨对答如流，沈从昌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行，走吧，上楼回家。”

“哦。”

沈烨暗暗的长出了一口气，这么大热的天，后背都沁出了冷汗，老爹年轻时的气场，真不是盖得。

寻常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沈烨家的晚饭是土豆炖豆角，锅里还放了几片五花肉，香气四溢，引人垂涎。

看着正在灶台上忙活，手脚麻利的老妈，沈烨情绪激动，眼眶都有点湿润了，老妈好年轻，好漂亮。

老妈宋丽华，原来牧业公司一枝花，财务科的，下岗之后，去了一家私企当会计，一个月620。

老妈这辈子的遗憾太多了，没看到沈烨考上理想的大学，没看见儿子成家立业，更没看见隔辈的后代。

甚至从56岁就开始一个人孤零零的生活，老伴都没了，直到离世的时候，连儿子都没看见。

沈烨永远忘不了，后世给老妈处理后事的时候，她枕头底下藏着一张卡，还有一个小纸条。

卡里有10万零4000，纸条上写着密码，是沈烨生日，上边还有一句话：儿子，好好吃饭，别委屈自己。

老妈的退休金只有3200，而且体弱多病，长年需要吃药，想攒10万块，谈何容易？

此时此刻，老妈把饭菜端上桌，又把一碟牛肉推在了沈烨的面前，语气关切：

“小烨，眼睛咋了？怎么红红的？”

沈烨连忙收敛心神，抹了一下眼睛：“哦，没事，老妈，可能是被油烟给熏着了。”

“砰！”

老沈同志用筷子撬开一瓶冰镇啤酒，递给了沈烨，这是当地酒，就叫小城啤酒，2块钱一瓶。

酒精度4度，麦芽度11，口感醇厚，后劲贼大，完全可以不逊色后来风靡一时，传说中的夺命大乌苏。

“来，沈烨，陪我喝一杯。”

“老沈，小烨才多大，还在上学呢，喝什么酒？”

老妈有点不乐意了，轻轻的推了老爹一把，就想伸手把酒瓶收走，却被老爹给拦下了。

“17不小了，我17的时候，都已经参军入伍了，男孩，不能当花骨朵养着，得见点风雨，喝点酒，没事。”

“你那都是哪年的旧黄历了。”

老妈轻声嘟囔了一句，不过终究没有继续拦着，沈烨非常有眼色的起身给老爹满上了一杯。

“老妈，我爸说的对，我不是孩子了，应该见见风雨，经经世面，我想去滨城。”

“见什么风雨，嗯？你要去哪？”

正在帮沈烨夹菜的老妈，猛的停下了动作，就连老爹都轻轻的皱了皱眉。

“我要去滨城。”

沈烨的声音不大，但是语气沉稳，态度坚决。

老妈勃然色变，刚要说话，老爹却轻轻的按住了她的手，给她递了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老爹的语气非常平静：“沈烨，你要去滨城，干什么？”

沈烨的语气也很沉静，略带铿锵之气：

“明年我就要高考了，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想长长见识，不能坐井观天。”

老爹的眉头轻轻的皱了一下，随即又慢慢展开了：

“自己去？”

“不，我和崔洋，还有他姐崔颖一起，崔叔也在滨城，他在滨城有房，我住他家。”

老爹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老妈的脸色也变得没有那么难看了。

老爹夹起一颗花生米，放在嘴里慢慢的嚼着，又抿了一口啤酒：

“去吧，大小伙子了，出去涨涨见识，好事。”

老妈没好气的白了老爹一眼，语气有点焦急：“儿子，你打算去几天啊？”

“老妈，我整个假期都不回来了，直到开学前再回来。”

“啥？”

老妈毛了，秀眉倒竖，老爹也皱起了眉头，不过还没等老妈开炮，沈烨就轻声说道：

“老妈，我去滨城，不是旅游的，崔叔在那边开了一家俄罗斯商行，我去打工，一天15，管吃住，包返完路费。”

老妈的眼圈红了，语气激动：

“打什么工？小烨，你的任务是学习，钱的事，有爸妈呢，不用你操心！”

沈烨按住老妈的手，眼神坚定，语气愈发镇定：

“老妈，我不是单纯为了赚钱，打工，可以接触形形色色的人，增加阅历，增长眼界，书呆子是没出息的。

老妈，你也不用担心我的成绩，我绝对不会放羊，保证，开学测验，全班前三，全校前十，只高不低。”

老妈一时语塞，不过老爹轻声说了一句：

“小烨，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你和崔洋虽然~”

对此，沈烨早有腹稿，不慌不忙，不徐不疾，条理分明的解释道：

“老爹，你放心好了，我去崔叔哪里，是去打工的，不占人家便宜，我都已经问好了。

崔叔在当地雇人，700一月，管吃管住，外加提成，我是自己人，知根知底。”

老爹眉头舒展，一锤定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