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姐,你不要离开我
孙大庆等人走后，院子里便陷入诡异的沉默中。
赵静此时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
这两年她被赵文牧不断伤害，逐渐关闭了心防，把自己关在厚厚的保护壳中。对赵文牧没有了期待，赵文牧给予她的伤害也就没有那么疼了。
然而她以为小弟这次是真的变好了，她那坚固的心防刚刚打开一丝缝隙，便被一刀狠狠捅入。
那种疼，让她无法呼吸。
她只想离开这里，她受不了了。
看得出来院子里气氛诡异，赵文远、钱二牛看了一眼赵文牧，就赶紧走了。
大嫂刘秀梅想去拉一把赵静，终究是悻悻地没敢上去。
赵文林、赵文广也只能尴尬地站在一旁。
赵静突然转身冲进屋内，抱起小囡囡就往外走。
她也不知道该去哪儿，不能去赵学海老两口那儿，她也不想老人跟着操心。
但她就是想离开这儿。
赵文牧看见赵静抱着小囡囡决绝地往外走，他整个人一下子就崩溃了。
前世赵静是不是怀着一样的心情，抱着小囡囡跳下山崖的？
恍惚间，他已经分不清这是现世还是过去。
“砰”
赵文牧跪在了地上。
“姐，你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声音里满是悲伤与绝望，前世今生在此刻已经融为一体，他既是在乞求今生的赵静，也是在乞求前世的赵静。
说着，他狠狠一巴掌抡在脸上，一侧脸颊立刻便红肿了起来。
“姐，求求你。”
“不要离开我。”
院子里只能听见赵文牧的低语声和巴掌抽在脸上的声音。
第三巴掌的时候，赵文牧就只觉得满嘴的铁锈味。
此刻他的眼里有前世的赵静和小囡囡，有气急攻心的老父亲，有悔恨不已的老母亲，有临终前意难平的大姐，有恨铁不成钢的大哥，还有大嫂、二哥、二嫂、其他被自己辜负了的人......
他感觉不到自己手上的力气还在加大。
他只想抽死前世那个赵文牧！
第四掌，大哥、二嫂已经面露焦急。
第五掌，大嫂迈了两步，终究忍住了没有走上前。
第七掌，赵静冲了上来，她哭着抓住赵文牧的手。
然而赵文牧此刻已经感受不到外界，他只想用力抽，这已经成为了执念。赵静根本抓不住他！
第八掌，第九掌。
“小弟，小弟，你别打了，我原谅你了，我不会离开你！”
“大哥！大哥！”
眼见拦不住赵文牧，赵静声嘶力竭地喊道。
赵文林、赵文广冲了上来，死死抓住赵文牧双手。
赵文牧拼命挣扎着，赵文林、赵文广用了吃奶的力气才好不容易控制住他。接着赵文牧便晕了过去。
这可吓坏了众人。
大家手忙脚乱地把赵文牧抬上牛车，直奔卫生所而去。
“谁下的手？！怎么打成这样！”
赵文牧整个脑袋都肿了起来，脸上青紫一片，嘴角还带着血，可是把老院长吓了一跳。
仔细检查一番，挂上葡萄糖。
“估计有些脑震荡，问题应该不大，等病人醒来再观察一下。”
卫生所条件有限，也就只能这样了。
宋芸、赵静留下来照看赵文牧，其他人也没心情吃饭了，干脆上山挖野菜去了。
赵文牧一直到下午三点多才悠悠醒来。
醒来后只是嗓子有些哑，并没有什么大碍，宋芸说了一声，就回家做饭去了。
“嫂子，你直接给大哥她们送饭去吧，我跟小弟待会儿打完针就回去。”
赵静把宋芸送出卫生院，回到病房便趴在赵文牧身上呜呜哭了起来。
“赵文牧，你是要把自己打死吗？你让我跟囡囡怎么活？”
赵文牧轻轻拍着她的背。
“姐，对不起。”
“我真的没有再去赌了，我以后也不会再去，你相信我好不好？”
他竭尽全力才从嗓子里挤出这几句话，声音嘶哑，赵静把头贴在他的胸口才能听清。
“我相信你。”
这几个小时里，赵静也慢慢冷静了下来。
她想明白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小弟确实是这几天才发生变化的，而赌钱的事情发生在五天前。
小弟确实变好了，他没有骗自己。
赵文牧悲伤欲绝地乞求她不要走，这做不了假，所有人都能感受到赵文牧心里的那份渴望和绝望。
要是以前，小弟大概会说“滚吧滚吧，有多远滚多远”吧。
下午赵文牧躺在炕上，跟小囡囡大眼瞪小眼。
他这副凄惨的模样逗乐了小囡囡，小家伙净躺在那儿咯咯笑了。
虽然他一再表示，自己只是嗓子哑了，身体没有问题，赵静还是不允许他出去干活。
傍晚一大群人聚在赵文牧家的院子里摘野菜。
为了提高效率，大家在山上只是简单地将泥巴甩掉，其他杂质都没有清理，晚上回家以后可以点灯摘菜。
毕竟今天耽误了太多时间，有点忙不过来。
赵文牧总算是获准参与其中。
他这会儿脸上还是肿的很高，青一块紫一块的，看上去面目很是狰狞。
就连眼睛也只能半睁开一只，另一只眼皮肿的实在厉害。
说话的声音也还是很小，嗓子嘶哑的厉害。
“二哥，明天去制糖厂和国营饭店送菜只能你自己去了。”
他脑袋这幅样子，实在不适合出门。
国营饭店现在一天要100斤野菜，不能耽误大客户的需求。
“行，没问题！”
卖菜这事儿，赵文广一点都不为难。
“大哥，就麻烦你今晚去找一下咱爹、宋叔、陈大爷，让他们想办法多捕点野鸡、野兔、野猪、麻雀什么的，河里的鲫鱼、鲤鱼也搞些来。山货7毛一斤，水里的5毛一斤收购。”
河鲜其实是门大生意，虽然眼下不被认可。
以后大闸蟹、小龙虾必然会在餐饮界大放异彩，他已经打定主意以后会重点做河鲜生意。
所以螃蟹、蝲蛄的做法，他不打算教给国营饭店。
赵文林点点头应下。
做生意这方面，他现在对赵文牧言听计从。
赵文林在捕猎方面也算是老手，但是比起老一辈人来，还是差了不少。
“大嫂、二嫂，明天除了荠菜、苦菜、灰灰菜以外，蒲公英、薄荷也要，另外香椿现在应该也有了，明天也得摘一些。”
山前村依山傍水，自然条件得天独厚，薄荷这种植物喜阴喜湿，河边就生长了不少。
而香椿芽既可以炒菜、炒蛋，撒点盐腌成咸菜，就可以保存很久，是村民很喜爱的美食。
山里虽然也生长了不少野生香椿，但寻找、采摘比较麻烦，村民大多在自家屋前屋后栽上几棵香椿树，现吃现摘，惬意得很。
刘秀梅有点为难地说道：
“小弟，现在野菜需要的有点多，还要野味，光咱家人怕是忙不过来。”
“大嫂，明天我把赵文远和钱二牛也叫来，先让他们干两天，后面我在咱们村和三里庄、山东头村再多找几个人。”
野菜生意今年也就能做两个月左右，到明年肯定会有很多人追风。
不如今年尽可能做大一些，把钱赚到手。明年等大家蜂拥而入的时候，赵文牧就不打算做野菜生意了。
这个生意毕竟还是太小了。
今年年底政策环境就会发生很大变化，到时候会有更多机会等着自己。
对别人来说是难以预料的未来，对自己来说，却是亲身经历过的历史。赵文牧光凭这些经验，就已经远远走在时代前列了！
“姐，我和二哥买了不少白面、油、棉布，待会儿你给大家分一分，咱们几家和爹娘那边分一下就行。大姐、二姐那里以后再买。”
雪花膏、蛤蜊油赵文牧悄悄给了大哥、二哥，让他们自己送给自己媳妇。
个人媳妇个人疼，赵文牧就不代劳了。
他只留下了给老娘、赵静和小妹的。
不等赵文林等人推辞，赵文牧便拿出了身上剩余的钱。
数了数，一共是64块2！
“今天总共赚了141块6，买票和这些东西花了55块4。”
顿了顿，赵文牧又接着说道：
“给了孙大庆22块。”
“还剩64块2，我手里还有这么多钱呢！这些东西大家安心分下去就行。”
赵文牧这么一说，大家也就不再推辞。
“小弟，怎么会有这么多钱，野菜能卖这么多？”
宋芸惊呼出声。
赵文广点点她的额头。
“想啥呢，野菜总共就400斤，卖了40块钱，还有100块是小弟教了国营饭店几道菜，人家给的报酬。”
宋芸噘着嘴表示抗议。
她也是山前村人，跟赵文广算是青梅竹马，打小一起玩闹，结婚后感情也很好。
“小弟还能教国营饭店做菜？”
赵文林有点不敢相信，在他眼里，国营饭店那是什么，那是全平阳县做菜最厉害的地方。
而小弟，要不是这两天一直吃他做的饭，真不知道他竟然还会做菜！
“以前瞎转悠的时候碰到一个老头，做野菜都是他教我的。”
赵文牧一边把钱全都交给赵静，一边随口胡诌。
反正他这两年确实是天天在外面瞎搞，谁也不知道他有什么际遇。
好在大家也不纠结这个问题。
赵静却只收下了4块2，剩下的60块又还给了赵文牧。
“小弟，钱你留着吧，收野味、做生意都用得到。”
“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