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忙碌才是情伤圣药
全戎摊上大事儿了。
帝都,新汉帝国的政治中枢,是帝国高级官僚最集中的地方,也是衙内最集中的地方。关于衙内,请参看《水浒传》中高俅的龟儿子逼死林冲妻子一节。就像现在的“官2二2代”,衙内本身只是个中性词,但由于负面例子太多,成为具有政治背景的恶霸代称。言归正传,话说帝都有个赵将军,是先帝时的老将了,虽然一直没什么战绩,但凭借老资格,在军界有一定威望。赵将军老年得了个儿子赵锤,特别溺爱。这龟儿子长大了之后就在帝都横行无忌,欺男霸女,人称“小赵云”——这可不是说他像赵云一样有勇有谋,而是说他胆大包天,什么篓子都敢捅。有一天,赵锤骑着马在街头招摇过市,看到一个美女的身影在马车窗边一闪而逝,立刻招呼跟班拦住马车,把美女从车上拉扯下来。那个女孩儿一下就吓哭了,引得路人围观。赵锤甩下狠话:“谁多管闲事就打死他!”周围众人敢怒不敢言。恰好负责帝都治安的执金吾董承路过此地。董承之前曾经被赵锤的狗咬过,于是立刻吩咐衙役把赵锤捉住。赵锤的跟班们质问董承难道不知这是赵将军的公子,与衙役们对打。这时围观群众纷纷见义勇为,帮助衙役们群殴赵锤一干人。赵锤被五花大绑还口出狂言,声称要杀董承全家。董承一口吐沫喷在赵锤脸上:“要是不能把你绳之于法,本官告老还乡!”
赵将军见事情闹大,只好私下求见女皇陛下,希望借助皇家权威压制民意。女皇秦峻此时又从董承那里收到了数千百姓状告赵锤各种恶行的诉状。女皇本想给赵将军一个面子,奈何民意难违,于是把这件事推给廷尉张水。张水也不傻,知道得罪了赵将军这样的老官僚不好玩,他也不愿担当忤逆民意助纣为虐的骂名。于是张水向女皇上奏说,此事牵涉帝都多方,如果从廷尉这边找人审理,难保公正,应该选取一个能够铁面无私坚守原则的人来负责。女皇大笔一挥,钦点全戎审理此案,颇有让他背黑锅之嫌。
如果严惩赵锤,意味着自己与赵将军及其背后复杂的军界关系网为难;如果不严惩赵锤,自己就会被扣上黑帽子,乃至登上历史的黑名单。全戎还没作出决定,赵将军和夫人就找上门来了。
例行公事的客套刚结束,赵夫人就说明了自己的来意:“我们家儿子被人陷害,你要为他做主。”全戎一愣,心想这事情莫非有隐情?
赵夫人看全戎表情似乎有所松动,于是接着说:“我们家的孩子,向来最听话的,就是总有人欺负他,陷害他。”
全戎看看赵将军,说:“何以见得呢?”
赵将军不说话,仍旧是赵夫人开口:“就像之前别人说我儿子的狗乱咬人,街上人那么多,为什么偏偏咬他呢,分明是他的错,却要我们家孩子倒霉。”
全戎:“哦。”
赵夫人说到了这次事情:“一个大姑娘,好好的出什么门,分明是上街勾汉子,我儿子不就是拉了她一下,怎么就被一堆贱民围着了,分明是那姑娘的错。”
全戎笑笑,眼角微微上挑。任何一个在战场上见过全戎的人都不想看到这幅笑容,因为这正是全戎动了杀心的表现。
赵夫人不明就里:“我儿子怎么说也是将军之子,那些贱民围着他,成何体统?执金吾也是混蛋,他理应护着老将军和将军的儿子,却跟那些贱民一样。”
全戎点点头:“您说的,我都明白,我必定秉公办理。”
赵夫人点点头:“你说秉公办理,是要法办那些贱民吧?”
全戎没直接回答,而是说:“二位自去等消息便是。”
赵将军两口告辞,全戎让亲兵去请霍慎行。
五日后,全戎将帝都一处大菜场清理了一下,公审赵锤及其随从。执金吾手下的衙役和全戎的亲兵共同组成人墙,避免围观群众制造出群殴赵锤的局面。全戎本人坐在一张大椅子上,从面前的桌上抓起一张木片使劲摔在地上:“带首犯赵锤!”
几个衙役拉着赵锤走了过来。赵锤立而不跪。
“跪下!”一个衙役把赵锤踹了个趔趄。
“免了。本官从不强人下跪,”全戎摆摆手:“赵锤,你可认罪?”
“老子没罪。”赵锤哼哼叽叽。
其实这种人渣,全戎见的多了,所以对赵锤的反应也不奇怪。他抬起右手:“带人证。”
当第一个证人被带上来的事后,全戎的亲兵们立刻明白赵锤死定了,因为这个险遭赵锤非礼的女孩子是,卫冰琪。
卫冰琪显然第一次到这种场合,虽然上头坐的就是她哥哥,仍旧心中惴惴。她冲全戎失礼后,怯生生地说:“那天我出门,路过李家宅子,忽然赵锤拦住我的马车,还把我拉下车,拉扯我的衣服……”卫冰琪两眼泪眼婆娑,引得在场男子心中愤慨:“一定要剁了赵锤这狗娘养的!”
全戎让人把卫冰琪扶走,问赵锤:“你可认罪?”
赵锤呸了一口:“她一派胡言。”
全戎又让衙役带上十几个目击证人,但赵锤始终不肯认罪。围观群众的情绪越来越激动,有人开始捡石头砸赵锤。
全戎打了个呵欠:“唉,看来不用刑你是不会招了。”
几个亲兵得令,支起架子生火,搬上来一口大锅,在锅里倒上油。火力充足,不一会儿热油就开始翻滚。亲兵们把赵锤拉到油锅边上,把他的脑袋往锅里按。
赵锤刚开始还嘴硬,问候全戎的直系亲属,没两下就开始求饶:“大人,你不能这样啊大人……大人,我招,我什么都招……”
全戎点点头,又让人带上了其他证人,他们分别指认赵锤强抢民女、霸占田产、巧取豪夺等罪行。赵锤想抵赖,全戎就让人拿了个猪腿在油锅里蘸了一下,猪腿上的皮肉立刻散去,露出白骨。赵锤见状,立刻磕头认罪。
由于控告、指正赵锤的人多达1371个,虽然全戎一再强调证人要言简意赅,公审进行了整整四天。日落后,全戎命人点起灯笼火把,继续审问。第四天接近午夜时分,庭审终于结束,赵锤由于强奸妇女、强占田产、雇凶杀人等,数罪并罚,被判枭首示众。赵锤的随从所获刑责,从斩首到杖责不等。宣判之后,现场响起雷鸣般的叫好声。
散场时,霍慎行对全戎说:“干得好。”全戎哼了一声:“这事情远没有结束。”
果然,女皇面对磕头磕到满脸是血的赵将军动了恻隐之心,对全戎下密旨,令他十天后重审。阿赖、冬凇和阿娜尔汗看着密旨,不住地摇头。全戎笑笑:“没事,都是意料之中的东西。我担心的,还是柳瑶。”这些日子,柳瑶还是老样子,别的情况都正常,就是和人没有交流。
包着脑袋的赵将军跑到全戎府上兴师问罪,先是摆了一通老资格,甩出来一句话:“你敢害我儿子,我一定让你死!”
全戎一点不生气:“老将军您消消火,气坏了身子,我可担当不起。”
赵将军恶狠狠地瞪着全戎。
全戎哼了一声,笑着瞅瞅赵将军:“老将军,在下且再恭恭敬敬地叫您一声,您这将军当了三十年,可曾有丝毫战功?在下一战就砍下几千个人头摆成一排,您居然在威胁我?”
赵将军心里一惊,但仍旧不肯示弱:“咱们走着瞧!”
全戎看着赵将军的背影,接了一句:“我本不愿如此,都是您逼的。”
赵将军逃命似的抱头鼠窜。
全戎叫出了霍慎行:“你看到了。”
霍慎行点点头:“你想怎么办呢?”
全戎:“陛下都下了密旨,看来咱们不能直接办了赵将军一家,得拿出点东西才好呀。”
霍慎行心领神会。
全戎继续交待:“不过这些东西不能由我呈上去,还要麻烦三哥你了。”
霍慎行嗯了一声:“在我被治罪之前,最后给你做点事情吧。”
全戎清楚地听到了“治罪”两个字,但他没有继续问。
当天夜里,号称“贱岳七本枪”的七个刺客翻墙进入全戎府中,意图不轨,被守株待兔的亲兵一举抓获。
五个刺客妄图袭击卫冰琪,被全戎的亲兵抓获,其中两人被留作人证,三人被全戎用于试验新型暗器的杀伤效果。
现场指认赵锤的证人,几乎全都遭到了地痞流氓的骚扰,上百人家的房子化为灰烬,数百人死伤。执金吾董承调集部下救人、抓人、灭火,一夜未眠。
全戎看着熊熊火光,喃喃自语:“恶棍就是恶棍,不能改好,只能消灭。天做孽,尚可活;自做孽,不可活。你们全家都去阴曹地府吧。”
众多百姓对赵将军一家的诉状通过执金吾董承呈递到了女皇秦峻的案头。全戎给女皇的奏章也通过黎凝潇送了上去。女皇不置可否,令太仆霍慎行负责彻查此事。经过十天的认真调查,霍慎行亲自求见女皇,屏退旁人,单独报告调查结果:赵将军之子赵锤为非作歹之事大体属实;对赵将军府邸进行搜查之时发现一本账册,记录了赵将军多次向前任丞相秦监行贿买官的事实;还有一叠书信,内容是赵将军与秦监和某位军界高官往来,密约联系部分边境将领私放鲜卑军南下攻击帝都的事情。女皇本来在品茶,听到赵将军向秦监买官之时柳眉一蹙,得知赵将军涉嫌放鲜卑军围攻帝都时直接站了起来:“倘若属实,必杀此人!”霍慎行表示将进一步调查。
霍慎行退下后,秦峻的情绪逐渐平静下来。她很清楚霍慎行和全戎私交极好,完全可能为了给全戎出气而编造证据;即使霍慎行所言属实,仅凭一面之词就处置一个老臣也太过武断。秦峻起身,打量着身边的女侍郎们:黎凝潇、殷大侠、弈言、刘2慧娘、蔡萧萧……她正沉思,时任禁卫军副统领的秦雪依(也就是“沙里飞”)走进来向她禀报要事。秦峻让蔡萧萧给秦雪依到了杯茶,问:“什么事?”
秦雪依小声说:“请陛下屏退左右。”
秦峻挥挥手,让女侍郎们都到门外候着,然后疑惑地问:“什么事情,连她们都不能知道?”
秦雪依认真地说:“公孙灵、公孙晴姐妹潜逃!”
秦峻眼中寒光一闪:“霍慎行知道吗?”
秦雪依小心地回答:“臣不知太仆大人是否知情……”
秦峻心想霍慎行肯定知道这件事,她“哼”了一声,一个念头在脑海闪过:“霍慎行啊霍慎行,你是嫌自己命太长了吗?”
有句歇后语,叫做“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说的是三国时刘备的谋士徐庶因母亲被曹操扣留,因而被迫投奔曹操,但坚决不为老曹出谋划策。类似的事情,发生在了公孙姐妹的身上。
公孙姐妹本不姓公孙,是秦道士觉得她们的姓氏太绕嘴,于是给她们起了汉语名。当年公孙姐妹一家被拓跋力的人一路追赶,在并州边界遭遇甲贺忍者的追杀。几个部下拼死护着姐妹俩逃走。天降暴雨,雨水冲散了血迹,在地上汇成小溪,忍者的口哨也成了她们姐妹的梦魇。后来一户在暴雨中迷失方向的牧民路过此地,男主人在死人堆里发现一个女人还有一口气,将她带回去救治,让她活了下来。这个女人就是公孙姐妹的母亲,当年的王妃。死里逃生的王妃嫁给了丧偶多年的男主人,悉心抚养他亡妻留下的一儿一女。原本故事到此就可以划上句号,王妃隐姓埋名度过了余生,在弥留之际回忆着自己的两个女儿……但因为霍慎行,事情发生了变化:霍慎行定期派人将鲜卑语版本的《天下消息》贴到乌里雅的街头(直到现在拓跋爽还没抓到贴小广告的人),帮助鲜卑百姓认清拓跋力的丑恶嘴脸,其中就提到了拓跋力勾结倭奴忍者残杀公孙姐妹家人的事情,还提到公孙姐妹加入大汉禁卫军要日后找拓跋力报仇。大部分鲜卑百姓都不识字(不仅不认识汉字,连鲜卑文字都不认识),看到了《天下消息》也顶多懂个大概,而公孙姐妹的母亲却冒着生命危险私藏了那一张纸,从此她心底就一直徘徊着南下寻女的念头。
当鲜卑各部因天灾而闹饥荒的时候,公孙姐妹的母亲就向男主人提出:与其等着饿死,不如南下寻找女儿,说不定能过上丰衣足食的生活。当时男主人尚犹豫不决,可等他看到同族的“现身说法”之后,立刻收起帐篷,举家南迁。不巧,这家人在边境遇到拓跋部骑兵的劫掠(他们的通常做法是,抢劫牧民财物,然后放他们南下),王妃当年的一件头饰被搜出来,呈递给带队的拓跋鸿基。拓跋鸿基是个见过世面的人,认出这件头饰上边的标志属于一个已经被拓跋部吞并的小部族,立刻要求士兵进行更加细致的搜查。那份《天下消息》被搜了出来,拓跋鸿基仔细看了上边的每一个字,意识到眼前的女人与公孙姐妹必然有莫大牵连。公孙姐妹的母亲被直接带到了拓跋力面前,后者努力回忆后认出这个女人就是公孙姐妹的母亲。自从司马康、全戎这一批人被任命为将,拓跋力就觉得在战场上处处吃亏,这下终于有了反制的措施,自然是喜出望外,立刻给拓跋鸿基官升三级,并叫来拓跋糠、黑田云子、宇文林青和尉迟壮等人共同商议。黑田云子提议,以公孙姐妹的母亲为人质,要求她们速来乌里雅。拓跋糠则指出,此乃一石三鸟之计:首要可以借此了解汉军战术和汉军青年将领的作战方法;再者,宣传公孙姐妹“弃暗投明”的事迹,打击汉军士气;最后还能给霍慎行这个擅长挖坑使坏的家伙找点麻烦。拓跋力听了这些话,笑得跟三月春花似的,立刻下令施行。宇文林青和尉迟壮虽然觉得这做法太过卑鄙,但也承认,效果是显着的。
经女皇秦峻的心腹查明,赵将军行贿买官、勾结鲜卑人罪行属实,被夷灭三族。行刑之日,帝都百姓锣鼓喧天,高级官僚则人人自危。这个案子,从品行不端的“小事”上升为勾结外敌谋反的巨案,明摆着就是因为赵将军得罪了全戎才导致罪行败露。那些和秦监有过交情乃至有向秦监行贿买官的人隐隐觉得全戎已经掌握了他们的罪状,只要时机合适,全戎就可以把事情抖出来。他们心里对全戎恨得牙根痒痒,却不敢与“玉面阎罗”对抗,转而对全戎采取结纳、巴结的态度。全戎对这些趋炎附势之辈毫无好感,却不能忽视他们的影响力,只得虚与委蛇,推杯换盏称兄道弟,送了他们不少好玩意儿,同时表示他日有空再叙。
赵将军之后,就轮到霍慎行被收拾了。女皇居高临下地看着霍慎行,恼怒地问:“霍慎行,你是不是觉得你和太史信亲厚,朕就不能杀你?”
霍慎行叩头,脑袋掷地有声:“微臣不敢。”
秦峻火气未消:“你说着不敢,做起来下次还敢!此前你为公孙灵求情,朕念你浴血奋战,网开一面,你不知悔改,这次又放她们弃官叛逃,你还有什么不敢干的!”
霍慎行慢慢地说:“臣闻圣主以仁孝治天下。公孙姐妹不走,她们的母亲必为拓跋力所害,微臣以为,陛下若知实情,必然也放她们北归。”
“哼,巧言令色,”秦峻挥挥手:“把霍慎行打入天牢,听候发落。”
两个禁卫军士兵进来,把霍慎行拖走。
在黎凝潇的提醒下,女皇并没有处死霍慎行(这样会让太史信等人离心),也没有对他进行体罚(以霍慎行目前的身体状况,打他20军棍就能要他的命了),只是没收了他的全部财产,同时给了他一份“永不叙用”的圣旨。自新汉帝国立国以来,只有两个皇帝下发过“永不叙用”的圣旨,一个是开国皇帝秦平燕,另一个就是秦峻。这两张圣旨都给了皇帝恨不得碎尸万段却又无可奈何的人,上一张给了着名的直言之臣赵峥,那个人可是得到了文武百官的求情,可见秦峻确实已是法外开恩。
其实,公孙灵当初委身李信,就是因为已经决心回到乌里雅。蔡萧萧对公孙灵说过,想要忘记一个喜欢的人,最好的方式就是开始一段新的感情——这体现的是女生典型的感性思维。可能大家听到更多的说法是:“时间会抚平一切。”(当初秦道士也是这样教导太史信的)。但作者现在可以提供一种更有效的方法:忙碌。“如果你整天有空顾影自怜各种空虚寂寞冷,那只能说明你太闲了。”——司马康原话。霍慎行的说法则是:“忙碌才是疗伤圣药。”当秦惠卿移情别恋后,太史信在学校里整个变成了机器人(这里说的是现实中的情况,而非小说情节,下同),每天早晨六点,一个俯卧撑把自己从床上撑起来,一骨碌爬下床,出门找个地方背诵托福雅思GRE乃至德语词汇,随后在上课或自习的过程中度过白天的时光,傍晚时分绕着操场跑40圈,甚至找个校园正在施工的角落抓起一块砖头拍到自己的脑袋上(这不是自虐,他练过的),晚上照例是自习自习自习,午夜十二点准时入睡。据太史信自己说,“那时候后背一挨着床就睡着了,什么也不想,也没功夫想。”等到太史信负笈德意志,赵紫雁嫁人的消息传来,太史信连作出反应的时间都没有了,他已经被牢牢地绑在了实验室。霍慎行收到太史信两封邮件后也与这个人失去了联系,不过反正这货皮糙肉厚,也从来不用为他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