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八、没有任何人陪着你哭泣
霍慎行随着声音抬头,看到秦道士站在旁边的屋顶上,身边还有个长身美女,美女三十岁出头,容颜秀丽,长袍齐腰开叉,长裤配上长靴,英姿飒爽。
秦道士微微点头,脚尖一点,身体跃起,像一片柳叶一样轻盈地落在霍慎行面前,没发出半点声响。霍慎行此前虽然几乎没见识过秦道士的武功有多高,但这次至少看出,此人轻功极好。
与秦道士一同的美女也纵身一跃,落在公孙晴身边,只是声响不小,没有秦道士的轻功修为。
霍慎行与公孙晴一同向秦道士行礼。秦道士连忙示意不用,伸手一指身边的美女:“此乃拙荆,林清菲。”
霍慎行连忙行礼:“参加秦夫人。”
林清菲伸手摸摸霍慎行的头:“哟,你这小子不是不学无术嘛,怎么见了我这么文绉绉的。”
霍慎行心想这秦夫人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不过现在没工夫闲聊,等会儿把全戎招来了,那可不是好玩的,于是他直接问秦道士:“不知道您大驾光临有何指教?”
秦道士照着霍慎行脑袋上弹了一下:“傻子,是你求爷爷告奶奶求着我找药给全戎的爱妾治病,我把药材找来了,你却不记得啦?”
霍慎行这才想起,当初柳瑶神智全失,自己向秦道士求救,对方一口答应,却说要找到几味药材方能治病救人。
九月啦九月啦啦啦。
“走吧,我约了全戎喝茶。”秦道士一指不远处的茶馆,抬脚就走。霍慎行和公孙晴连忙跟上。
茶馆的二楼,一个雅间内,全戎早已等候多时了。看到秦道士此行带了一个美女,全戎倒是没有丝毫奇怪,只是瞥见公孙晴,他眼中露出一丝惊讶,随即死死地盯着霍慎行,摆明是说:“老子知道是你把公孙晴放进来的,在老子开口之前你最好老实交代。”
霍慎行原本就心虚,看到全戎盯着他,立刻低头在自己手掌中心写字:“1+1=2,2+2=8……”
秦道士伸手指了指林清菲,“这位,是贱内,林清菲,”他又指向全戎,“这位,就是传说中的‘玉面阎罗’全戎大人。”
全戎起身行礼:“在下见过秦道长、秦夫人。”
林清菲不由得赞叹:“哇,好帅的郎君。”
看到林清菲也是一脸花痴像,霍慎行和公孙晴相视一笑,但二人立刻想起了形势的紧迫,又把笑容收敛起来。
“奉茶。”全戎吩咐。
冬凇端来五杯茶,分别放到秦道士夫妇、全戎、霍慎行和公孙晴面前。
“好茶,”秦道士轻呷一口,“你这茶叶,和贡茶也差不了多少。”
全戎淡然一笑:“名茶奉贵宾,冬凇,再把礼物拿来。”
冬凇微微点头,走出雅间,进来的时候拿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放在林清菲面前,一言不发,又退了出去。
林清菲打开盒子,只见宝光四溢,一个鸽子蛋大小的圆球熠熠生辉。
“好家伙,”秦道士不由说道,“这么大的夜明珠,全大人好大的手笔。”
全戎微微颔首:“宝剑配英雄,宝珠贻佳人。”
秦道士若有所思。
全戎又补充道:“只要能治好柳瑶,道长但有所命,在下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是嘛,”秦道士戏谑地一笑,“我若是要你和一个丑八怪生儿育女呢?”
全戎没想到秦道士如此坑爹,不由哑口无言。霍慎行一口茶喷到地上,公孙晴拿出手帕为他擦拭。
“年轻人,话不能说得太满啦。”秦道士伸手摸摸下巴上的胡子,又开始品茶。
霍慎行心急如焚,他知道,公孙晴在朔方多耽误一会儿,她就多一分危险。心烦气躁的霍慎行不由得脚尖点地,腿晃了起来。
秦道士用腿在桌下碰了霍慎行一下,示意他稍安勿躁,转眼看着全戎,说:“这公孙晴和她姐姐也曾叫过我两声师父,希望全大人看贫道三分薄面,给她们留两分余地,莫要相逼太甚。”
全戎拱手:“遵命。”
秦道士抬头,示意公孙晴可以走了。公孙晴起身,向秦道士行礼,临走,深深地看了霍慎行一眼。
霍慎行缓了一口气。
“走吧,看看病人去。”秦道士和林清菲起身,全戎连忙走到前边带路。
“磨磨蹭蹭,终于肯动了。”霍慎行嘀咕。
林清菲扭过头来笑问:“你说什么呢?”
霍慎行连忙改口:“我说您二位是华佗在世,扁鹊复生。”
“亏你还统军打仗呢,油嘴滑舌,没一句真话。”秦道士的声音从前边传来。
朔方太守府。柳瑶仍然像原来一样神情木然,阿娜尔汗拿着毛巾为她擦拭面颊。秦道士打开自己的包袱,拿出一把火钳、几个钢钉、一副夹棍和一个小盒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要给柳瑶上刑呢。
“把闲杂人等赶出去。”秦道士吩咐霍慎行。
霍慎行走上前请冬凇、阿赖和阿娜尔汗回避,回来向秦道士复命。
“你把自己忘了。”秦道士“善意”地提醒霍慎行。
霍慎行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也退出房去。
秦道士拿出一块手帕,垫在手中,给柳瑶诊脉,脸上神情奇怪。他想了想,在林清菲耳边低语几句,林清菲“噗嗤”一声笑了,连连点头。
全戎不明就里,好在他识大体,没有贸然提问。
林清菲脱去柳瑶的鞋袜,露出一对纤美的玉足,她左手抓着柳瑶的右脚,右手食指在脚心使劲一戳,柳瑶“哇”地笑出声来。
秦道士满意地点点头,从小盒子里拿出一个细长的物体,慢慢伸向柳瑶玉白的面颊。
全戎心下一紧:那细长的物体分明是只大蜈蚣!那蜈蚣全身的脚都伸展着,两只毒牙翘起,眼看就要戳到柳瑶脸上。
当蜈蚣就要碰到柳瑶的面颊,她一下子就吓哭了,流着泪大声道:“不要,停,不,不要啊。”
秦道士把蜈蚣扔在地上,一脚踏扁,端起桌上的茶壶倒水洗手:“她没事了。”
全戎飞身到柳瑶面前,惊喜地望着她:“瑶瑶,你没事了?”
“她本来就没事。”秦道士拉着林清菲退出房去。
柳瑶委屈地看着全戎,趴在他肩上哭得梨花带雨,泪水浸湿了全戎的衣服。
全戎轻拍柳瑶的背:“别哭啦,什么都不用说,你没事就好。”
为了庆祝柳瑶康复,全戎备下了家宴,他亲自下厨,做出十菜两汤,款待贵客。秦道士和林清菲坐在首席,霍慎行做在次首,柳瑶、冬凇、阿娜尔汗和阿赖作陪。
“不知饭菜是否合口?”全戎小心翼翼地问。
“不错呀,”林清菲夹了一个虾仁儿,“大人的厨子好手艺。”
“这是我们大人自己做的呢。”阿赖补充。
“呀,”林清菲惊喜地笑笑,“这孩子烧得一手好菜,真不错。”
“嗯,”秦道士点头,“比我徒弟太史信强太多了,我一直觉得我烧菜够难吃了,没想到他做的菜比我还难吃。”
霍慎行一板正经地说:“何必大惊小怪,反正吃不死人嘛。”
众人爆笑。
全戎给秦道士倒酒:“听说道长海量,尝尝我这酒味道如何。”
秦道士喝了一口:“好酒,多少年的陈酿?”
全戎笑笑:“卖酒的说是五十年,我觉得至少有二十年吧。”
秦道士和全戎碰杯:“女皇万岁!”
全戎碰杯后起身,向着帝都的方向叩首,随后把酒洒在地上。
秦道士默默看着这一切,微微点头。
“秦道士对全戎的忠诚还是满意的,至少现在是。”霍慎行想。
“你爹娘身体还好吧?”秦道士问。
全戎回答:“我爹身子还好。”
林清菲接着问:“你娘呢?”
全戎摇头:“我没有娘。”
“胡说,”酒过三巡,秦道士说话越发随意,“你又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怎么会没有娘。”
全戎淡然笑笑:“我从小没见过我娘是什么样,我爹说,我还不满周岁,我娘就改嫁了。”
听到全戎的话,除了了解全戎家世的霍慎行,其他人都大吃一惊。柳瑶、冬凇、阿娜尔汗和阿赖终于知道为什么从未听全戎提起过自己的母亲。霍慎行趁着满座皆惊的机会,成功把两个大螃蟹夹到自己盘子里。
林清菲爱怜地看着全戎:“苦命的孩子……”
全戎摇头:“现在想想,其实也没什么啦,当初我对霍慎行说,‘无论你有多大的委屈,没有人会陪着你哭泣,而明天,太阳将照常升起’。”
秦道士点头:“嗯,没有小时候的苦,就没有敌人闻风丧胆的‘玉面阎罗’。”
全戎笑笑:“伯父您就别笑话我了,什么‘玉面阎罗’,都是吓唬人的。不知道是谁给我起的绰号,底下人不懂事,于是传开了,传到鲜卑人那边,还越来越邪乎了。”不知不觉,全戎和秦道士夫妇的称呼亲近了许多。
霍慎行吃着螃蟹腿,笑而不语。“玉面阎罗”的绰号正是他想出来并传播出去的:霍慎行利用自己主管的《天下消息》,将这个绰号传到了全国,鲜卑语版本的《天下消息》更是对此大书特书,将来这个绰号垂青千古了,全戎可要好好感谢他呐。
全戎冲阿娜尔汗使了个眼色,后者拿来一个木匣子放到秦道士面前。
秦道士打开木匣子,看到里边是一把剑。他拔剑出鞘,一股热气扑面而来,他的眼睛也闪着红色的光芒。
霍慎行品着一块鲑鱼,眼睛都看直了:“这不是自己送给全戎的‘苍炎剑’嘛。”
秦道士把“苍炎剑”插回剑鞘,问:“这是何意?”
全戎又是笑脸:“宝剑配英雄。伯父治好了柳瑶,小侄无以为报,惟有此物,想来能入您的法眼。”
秦道士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我要是想要这把剑,它也不会落在你手上了。你可知此物的来历?”
全戎回忆道:“这是霍慎行送给我的,有一次我的属下发现了一座汉墓,我进墓查看,发现墓中铭文记载‘苍炎剑’和太史信的‘冰碎魂’都是随葬品。”
秦道士面无表情:“说的对啊,这两把剑,正是我从那个墓里取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