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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六、瘟神彼得

六月的帝都,虽然不像雷州那样酷热难耐,但正午的阳光也足够刺眼。女皇秦峻下了早朝,在御书房习字,女侍郎蔡萧萧和刘慧娘在一边侍奉。

与一般人临摹王羲之、柳公权等人的作品不同,秦峻找来本朝最有名的书法家写了一部《孙子兵法》,天天照着写——照着兵法练字,这也真够新鲜了。

天气炎热,加上女皇心神不宁,她写了几笔,汗珠就顺着洁白的脸颊滑落。刘慧娘连忙用帕子给秦峻拂去汗水,蔡萧萧捧上冰镇雪梨。

秦峻品味着口中凉丝丝的感觉,示意蔡萧萧:“让御膳房再送两碗,你们也一起吃。”

蔡萧萧刚走到门口,看了一眼,转身回来禀报:“霍慎行到了。”

秦峻点点头:“让他进来吧。”

霍慎行得令进来,恭恭敬敬地向女皇行大礼。

秦峻上下打量了霍慎行一下:“气色不错,在全戎手下日子过得不错嘛。”

霍慎行忍住笑:“臣虽身在僻远之地,不敢忘皇命……”

秦峻打断:“官话少说,他现在怎样。”秦峻口中急切问到的“他”自然是太史信。

霍慎行如实禀报:“吃得饱睡得香,只是岭南之地,日光毒辣,他现在浑身黑乎乎的。”

秦峻自言自语:“晒黑点也挺有男儿气概……他有没有书信给家人?”

霍慎行递上一摞纸。

秦峻接下一看,都是誊写的太史信家书,内容简短,大概就是“一切安好,父母大人金安”之类的化,只字不提更详细的内容。

霍慎行不失时机地补充:“彼得带着太史信坐船出击多次,打沉安南战船五条,打伤十二条,自己没受伤。彼得自己带着人去偷袭安南人多次,一共杀了七百二十三个安南人,自己损失一百三十七人——这些事儿彼得没带太史信去。”

秦峻“嗯”了一声,霍慎行说的东西,她在战报中都看到了,“有没有更详尽的事情?”

霍慎行想了一下:“雷州的蚊子虫子都是特大号的,在身上一落就是一个大包,太史信被咬了。”

“啊?”秦峻大吃一惊,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轻声问:“没办法医治么?”

霍慎行摇摇头:“有药膏,抹上就能赶蚊子,只是太史信那边太热,出两身汗,什么药都洗掉了。”

秦峻看着自己的手不做声。

霍慎行又不失时机的补充了一些内容:

和彼得去安南晃悠了一圈后,太史信一心想着彼得那奇特的格斗术,怎奈对方就是不肯教他。太史信好说歹说,彼得终于作出让步——只要太史信拼酒赢了他,那就可以学习这套格斗术。太史信自诩酒量不错,没想到几瓶酒下肚就被彼得灌翻,醒来之后发现彼得不知去向,到港口一看,“尤里?亚历山大德罗维奇?潘杰列耶夫”号居然也不知所踪!

好在太史信虽然震惊,仍旧一如既往的理智,所以只是耐心等候战船归来,并没有做出“划着小船追战舰”之类的蠢事。在等候的过程中,他有充足的时间思考为什么彼得撇下自己单独出击。

彼得这样做,当然有充分的理由。虽然和太史信交好,但作为战舰最高指挥官,彼得并不习惯有个人在身边碍眼——他相信太史信万万不可能赞同自己的一些做法,而太史信的身份特殊,又不可能直接把他赶走,如果此人在战斗中发生意外,自己也没法向女皇交待。于是将太史信灌醉就是最妥当的做法。

前边说过,彼得命人在普通渔民之间散步谣言,声称“尤里?亚历山大德罗维奇?潘杰列耶夫”号见到安南船只就击沉,还顺带射击落水船员,彼得当时和太史信解释这样做是为了让安南人恐惧。在战船上没有太史信碍手碍脚的情况下,彼得将“谣言”变成了现实——他当真一路上见到安南船只就打,然后射击落水船员。当然,彼得也会留下几个活口,这样这艘“铁乌龟”号海盗船的赫赫威名就传播得更远啦!彼得甚至利用安南人的狂妄,出其不意攻入一个安南军港,将军港里的安南战船变成一堆堆燃烧着的木头之后全身而退。

虽然这次出击只有一个多月,但彼得一行可谓是天天打仗,夜夜袭击,战果丰硕,搅和得整个安南北部驻军都不得安宁。后来,彼得甚至直接开着船到了安南北部的最大港口西贡,站在船头鄙视严阵以待的安南守军:“猴子们,快出来投降!”

守军大多第一次亲眼见到“尤里?亚历山大德罗维奇?潘杰列耶夫”号,他们为这艘船的奇特外形而惊叹,也第一次见到彼得这么高的人,但仍旧对彼得的话不屑一顾。

彼得喝了一大口酒,冲着城楼上的安南守将一指:“城里的人,将会死掉一半。”

守军哈哈大笑:这真是我们今年听到的最好笑的段子。

两天之后,西贡爆发瘟疫,一直持续了半个月,短短半个月,城中军民死掉七成。

幸存的人们再也不敢轻视那个站在“铁乌龟”号船头的大个子——他不是人,他是瘟神!

“铁乌龟”号上有瘟神的消息迅速传开,那些此前目睹同伴被彼得射杀的安南人甚至暗自庆幸——刀剑比起瘟疫还是好得太多了。

安南渔民不再出港打渔,甚至原本被派出围剿“铁乌龟”号的安南水军也拒绝出海。安南宰相阮晋勇得到消息后头痛欲裂却又无可奈何。阮晋勇微微点头:美利坚那是远水解不了近渴,不过和倭寇合作这个可以有,以前和鬼子的血债什么的,他才不管呢,反正他阮晋勇一不怕人戳脊梁骨,二不怕将来阴曹地府里没脸见人。

见到太史信,彼得倒也毫不隐瞒,一五一十说了自己出征以来的战果,当然,他对于西贡城内爆发的瘟疫没透露半个字。

太史信对彼得称赞一番后,见彼得这么不愿意自己在“尤里?亚历山大德罗维奇?潘杰列耶夫”号上待着,干脆和彼得辞行,独自回帝都了。临行之际,彼得拍拍太史信的肩膀:“兄弟,我是一个押上了一切的赌徒,当初离开家乡的时候就做好了回不去的准备,你不一样,这里太艰险,回去吧,你应该在后方指挥,而不是在前线厮杀。”

听了彼得的话,太史信说不出心底是什么感觉。他回帝都的真实原因是寻求制衡彼得的办法(关于瘟疫的事情,有人悄悄告诉他了)——虽然他不会像那些安南人一样把彼得当作瘟神,但也知道这样的事情必然和彼得大有干系。太史信也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武将,对于战场上几万几万的伤亡并不觉得新鲜,但对这种发生在平民身上的惨事还是感到不寒而栗。

太史信脑海中浮现出可怕的画面:倘若哪天彼得出于某种目的,让帝都也爆发同样的瘟疫,从女皇往下的居民死了十分之九,侥幸逃过一死的人们留下终身残疾,昔日新汉帝国最繁华的政治、军事、经济中心变成了一座死城……这样的事情,比任何一场战争都更可怕。上次彼得对于自己的格斗术守口如瓶,太史信这次也没指望着彼得能跟自己吐露关于瘟疫的事情。现在的彼得掌握了毁天灭地的能力,稍有不慎,他手中的力量就能让新汉帝国尸横遍野。在这样的心绪下,彼得一番情真意切的“临别赠言”让太史信感情复杂。

当然,霍慎行并不知道太史信要回帝都的事情,他只是将彼得让西贡瘟疫横行的情况如实上报,在女皇闪烁不定的目光中,霍慎行看到了深深的杀意。

走出皇宫,霍慎行静静地思索着这趟入宫了解到的情况:现任禁卫军统领秦雪依(沙里飞)正在热恋中;女侍郎的首领黎凝潇刚刚还清了在帝都买宅子欠下的外债,天天晚上蹦蹦跳跳以便让自己更加苗条些;弈言天天埋头于各种文字书写的商务文书中,虽然收入颇丰,但着实忙得够呛;赵烨和崔小强在各自的岗位上默默进行能力的积累……当然,如果把视野放得更广阔些,鲜卑那边也有类似的消息:慕容夏菀嫁了鲜卑万俟部的王子万俟天,逐渐远离了军营,天天跟着夫君游山玩水;慕容萱被父王安排着去教给牧民引水灌溉种植粮食作物的方法(这样做是为了提高慕容部的粮食自给率);尉迟壮还是喝酒,吃烤肉,拉琴,练功,乌洛兰梦青也还是不理他;当然还有公孙姐妹,公孙灵和李平的儿子李灿已经开始蹒跚学步了,公孙晴忙着照顾姐姐和外甥忙得不亦乐呼,拓跋力也“开恩”让公孙姐妹回到了乌里雅。生活就是这样,有的人喜上眉梢,有的人遭逢不幸,而无论你遭遇了什么,生活都会继续下去。霍慎行自认在同龄人中,所经历的挫折和磨难是一般人没法比的,并不是其他人不痛苦不迷茫,别人的痛感大部分时候都比霍慎行强烈得多,只是经历的事情多了,“下限”就被不断压低,很多之前很要命的事情,现在看起来都不算什么了。太史信失恋了会很痛,痛彻心扉,但对霍慎行来说,这根本不算个事儿。以前别人总是说霍慎行不怕失恋是因为没谈过恋爱,后来见到了霍慎行失恋之后的表现,才认可了一点,挫折之后的恢复能力,大概是霍慎行胜过太史信的唯一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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