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五、勘察现场
虽然依然不知道太史信的下落,全戎还是努力从担忧的心情中抽离,好好陪着柳瑶、阿赖、冬凇和阿娜尔汗吃饭。
手掌大的大闸蟹,配上绍兴送来的黄酒,足以让阿赖口水流下三千尺。何况,每个螃蟹都是全戎亲手剥的。橘红色的蟹黄,散发着热气和香气,紧紧地勾着阿赖的馋虫。
全戎虽然不像太史信、霍慎行那般粗糙,但也不会用蟹八件来“文吃”螃蟹。他回忆着从霍慎行那里学来的办法,洗净双手,拆下蟹壳,折断蟹腿,把蟹肉、蟹黄都放到蟹壳里,仔细挑出那些和蟹肉颜色相近的蟹骨,再浇上浸泡着姜丝的米醋。
“给柳姐姐!”阿赖口水都快流出来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全戎,依然和冬凇、阿娜尔汗示意全戎把第一个剥好的螃蟹给柳瑶。
“你这小馋猫,”柳瑶给阿赖擦擦嘴,“口水都流下来了,还不赶快吃了螃蟹解解馋。”
“不,”阿赖接过螃蟹递给柳瑶,“柳姐姐先吃。”
柳瑶接过螃蟹,放到盘子里:“不急这一会儿,等相公剥好了一起吃。”
全戎笑而不语,手中不停,继续剥着螃蟹。女皇秦峻和她身边的女侍郎始终想不明白,全戎这样冷漠乃至冷酷的人,为何对四位夫人如此温柔体贴。在她们耳熟能详的故事中,霸气侧漏的男主角对姑娘往往只是图个新鲜甚至始乱终弃,而人品不错的“老实人”则通常缺乏情调而不受姑娘青睐。
等到把所有人的螃蟹都剥好,全戎洗了一下手,冲四个女孩举起胎质细腻的白瓷酒杯:“良辰美景,良人如玉,愿你们每天笑靥如花,干杯。”
柳瑶和全戎碰杯:“祝夫君和三位妹妹,平安顺遂。”
全戎轻轻点了一下柳瑶的琼鼻:“别把你自己忘了,咱们都会平安顺遂。”
阿娜尔汗想了想,也和全戎碰杯:“希望我的爱人以后带我们去无边的草原上骑马射箭,去苍凉的大漠看长河落日,去听大海澎湃的波涛。”
几个女生一同拍手赞同。全戎郑重地点头:“我一定把事情安排好,多和你们出去走走。”
冬凇俏脸一红,和全戎碰杯:“姐姐妹妹说的,就是我想说的。”
阿赖看了看桌上的菜肴,也举起酒杯,和全戎碰了一下:“我希望呀,以后哥哥多给我们做好吃的,特别是多做我爱吃的。”
“哈哈哈哈哈……”众人莞尔,举杯相碰,把酒一饮而尽,随后开始吃螃蟹。
柳瑶没吃两口,自己拿起一个螃蟹:“我也给夫君剥个螃蟹。”
“别,”全戎接过柳瑶手中的螃蟹,仔细看着柳瑶的手:“螃蟹壳上有刺,别扎着了。”
这时,有个亲兵走了过来:“大人。”
“什么事?”全戎面色一寒,转身看了过去,冷漠的眼神让那个亲兵不由得后退了一步。并州牧府邸的侍从都知道,不要在全戎陪伴夫人们的时候打扰他,千万千万不要在全戎陪伴夫人们吃饭的时候打扰他——除非发生了天大的事情。
亲兵在全戎身旁小声说了几句。
“知道了,你退下吧。”全戎脸上没有一丝波澜,继续和夫人们一起用餐。
“相公,”柳瑶轻声说,“正事要紧。”
全戎给柳瑶夹了一块叉烧:“和你们一起用膳也是正事儿。瑶瑶不用担心,我吃完饭再忙也不晚。”
柳瑶面色绯红,轻轻点头。
全戎陪着柳瑶她们不慌不忙地吃完了饭,这才跟着亲兵出门。
在距离并州城不远的阳曲县城,有人夜晚闯入郊外一个正在着火的宅院,被里边的情景吓得屁滚尿流,连忙报告官府。阳曲县尉带着衙役到了现场也被吓得屁滚尿流,和县令一路上报到并州牧全戎这里。
十九人惨死,死状诡异,其中包括负责卖包卖酒的司马法兰东。并州出了这么大的案子,全戎虽然也并不在乎,还是要去看一看的。
得知法兰东死了,全戎并不意外。法兰东这样的人,无论是死于花柳病,还是被别人杀掉,都不奇怪。全戎清楚地记得,法兰东在西陆的家族曾出了个改进断头台的皇帝,最后被自己改良过的断头台砍下了脑袋。
得知法兰东和几个人贩子的打手一起死在了荒郊野外的宅院里,全戎也不意外。在祖上的纯爷们都战死之后,法兰东和族人们不仅骨头软,手脚也不干净,总是喜欢学着英格绿暗地里搞小动作。西陆有句谚语,“当今法兰西一族唯一听得懂的语言是德语。”全戎没和法兰东多计较,只不过因为这个人卖的东西颇受帝都千金、贵妇的青睐。兴许这次法兰东就是暗地里跑去买卖人口,结果和人贩子火并了。
得知法兰东死亡现场的诡异情况,全戎倒是觉得确实需要亲自跑一趟。他此前曾听精通多国语言的女侍郎奕言介绍过,六芒星、骷髅头这些图案在西陆文化中往往和一些妖魔鬼怪相关,许多供奉邪灵的白人都会在祭祀时使用六芒星之类的图案。顺着魔幻的思路去想,说不定法兰东是召唤出了什么怪物,然后被怪物杀死了(克苏鲁表示很赞)。
赶到案发现场,全戎看到了一处被烧成断壁残垣的宅院。此时烈日当空,明媚的阳光有些晃眼,空气中的血腥味依然浓烈。衙役把宅院团团围住,众人安静得有些诡异。县令和县尉(古代法医)先带着全戎查看附近草丛中的尸体。仵作介绍,这些人的死亡时间应该都在前一天晚上的前半夜。全戎着重看了看尸体的伤口,大都是贯穿伤,应该是锐器造成。另外有具尸体的颈椎也出现了损伤,可能是钝器造成。
全戎看着一处尸体上的伤口,示意一个亲兵:“拿一支箭来。”
那个亲兵不明所以地找来了一支汉军常见的箭矢交给全戎。
全戎用那一支箭穿过尸体的伤口,发觉痕迹基本吻合。
古代弓箭配套的箭头有很多种,分别用于不同的目的。为了穿透铠甲,有的箭头前端像一根针,为的是在击中甲胄时增大局部压强,与现代坦克的尾翼稳定脱壳穿甲12弹原理相同;为了提高杀伤效果,有的箭头前端是铲子的形状,为的是在击中没有甲胄保护的人体后扩大伤口;有的箭头甚至附带倒钩,为的是被拔出皮肉的时候造成二次伤害。不同的箭头,击中人体后造成的伤口差异很大。这些尸体的创口受到了一定破坏,但在久经战阵的全戎眼中,依然有迹可循。有的伤口明显是汉军配发的箭矢造成的,其他的伤口则是不知名箭矢和刀剑造成的。
“你们看,”全戎示意县令和县尉,“这些伤口是四种兵器的痕迹,行凶者至少有两人。”
那两个人连忙点头称是,赞扬全戎英明神武,明察秋毫,根本不在乎全戎的分析逻辑。全戎判断的依据是,一个人通常不会同时使用两种同类型兵器,同时使用一长一短两把剑的情况比较罕见。多个尸体上有不同弓箭造成的贯穿伤,现场却没有发现一支箭矢,说明有人刻意把箭矢捡走了,这样做的最直接目的或许就是怕遗留的箭矢成为破案的线索。
全戎又走进院子。在前院,他看到一只死狗。这只狗全身无伤,七窍流血,应该是被毒死的。全戎愣了一下,没说话,看着死狗,若有所思。
幸亏此时艳阳高照,县令、县尉这才敢跟着全戎进入院子。仵作讨好地凑过去:“大人,小的已经查验过了,这狗是被毒死的。”
全戎点点头,又往前走,看到另外几具尸体。这些尸体上的伤口很多,致命伤少,伤口的大小、深浅与刚才那些明显不同——似乎是另外的人杀死了他们。
到了后院,全戎看到了地上诡异的六芒星图案和骷髅头图案,图案四周摆放着人体残肢。全戎的亲兵们号称悍不畏死,能跟随在全戎身边的亲兵更是精锐中的精锐。看到眼前的情景,几个亲兵还是一阵反胃,顾不得全戎就在旁边,急匆匆跑出去呕吐。
全戎本人倒是没有什么异样,依然仔细查看尸首的伤口。前后院的房子已经被烧成了废墟,大部分尸首却并没有被火烧的痕迹。后院小楼中有个无头尸首被烧成了碳,应该就是那个首级的主人。法兰东尸体完整,只是脑袋旋转了半圈,保持着惊骇的表情。后院其他尸首上边的伤痕十分吓人,似乎是被尖锐的爪子撕掉了皮肉。这些人死前似乎受到了极大的刺激,表情惊恐。
晴朗的天空忽然阴沉下来。县尉只觉得身旁阴风阵阵,战战兢兢地问全戎:“大人,咱们要不,回去?”
全戎对县尉的话充耳不闻,俯下身,打量着地上一块发光的金属。一个亲兵会意,拿出夹子,小心翼翼地夹起金属片,递到全戎面前,原来是东瀛忍者常用的手里剑。
全戎看了一眼手里剑,又往前走了两步,在烧焦的废墟中发现了一些碎陶片。他一脸淡漠地摆摆手:“走吧。”
县尉和县令如获大赦,赶紧跟在全戎身后离开案发现场。
虽然一身血腥味更能彰显“玉面阎罗”的可怕,全戎却不会把戾气带到爱人面前。回到府邸,全戎给自己全身喷洒了烈酒消毒,又洗了个澡,努力试图把身上沾染的血腥味去除干净。
在整修府邸时,全戎让人引了一泓温泉入府。四季温暖的地热泉水被水车抬升,再由水道分开,分别流向花鸟造型的喷口和青石铺底的浴池。全戎下半身泡在浴池中,皮肤光洁白亮的上半身沾着水珠,伸手把今天的发现一一写在了纸上:被箭射死的人、被剑刺死的人、被斩首的人、被毒死的狗、脖子被拧断的法兰东、手里剑、碎陶片、被利爪抓死的人、着火的房子……
“还没洗完呢?”
浴室的纱帐忽然被人掀起,一道修长的倩影在水汽的氤氲中走了进来。
全戎正专心地写字,被不速之客吓了一跳。他看清来人,“娜娜你怎么来了?”
阿娜尔汗娇俏地一笑:“我瞅瞅你是不是睡着了。快点穿衣服,阿赖等着你烧菜呢。”她往前走了一步,伸手轻轻抚过全戎肌肉线条分明的手臂和洁白光滑的锁骨。
“咳咳,”全戎咳嗽两声,“摸够了没?”
阿娜尔汗理直气壮地摸了一下全戎的后背,又亲了一下全戎的脸颊,在全戎耳边吐气如兰:“没够。”
全戎无奈地看了阿娜尔汗一眼,握着她的手,又看向写在纸上的文字。刚才他一惊之下,手上的笔在纸上划了一道,划出一道曲线把碎陶片和着火的房子连在了一起。电光石火之间,全戎突然想到了自己第一次在北地城下与倭寇交战时,倭寇正是把装满酒的瓦罐点燃后扔向汉军的重骑兵。他恍然大悟:怪不得燃烧后的废墟里有那么多碎陶片,原来如此。
按当时新汉帝国的《大汉律例》,民间人士私藏汉军制式弓箭、甲胄乃是重罪。民间即使有人持有弓箭,其形制与汉军箭矢也会有明显差别,造成的伤口也会大为不同。那么,并州境内,会用汉军制式弓箭、身佩利剑而又懂得用装满酒的陶罐放火的人,除了下落不明的太史信,还会有谁?可紧接着,全戎又陷入了沉思。根据勘察到的痕迹,除了太史信,出手剿灭人渣的还有另外几个人。难道说太史信从鲜卑军那里脱身之后,不赶紧找全戎报到,反而纠集了几个武林高手,为民除害来了???
阿娜尔汗此时却不再催促。她坐在浴池边上,痴痴地望着全戎。
全戎心思缜密,从不多的线索中猜到了这个案子和太史信有关。他却没有猜到,此时,太史信就在距离全戎不远的酒楼和七个美女觥筹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