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三个火铳手
回到贝伦街301公寓后,唐珂迫不及待地关好房门,掏出传教士赠送的那本书。
半敞开的窗户持续不断地送来下面街道上的喧嚣,夕阳已将天空染红,却在蒸汽城市的白雾遮掩下,呈现出某种暗沉的氤氲色泽。
房间内的蒸汽管道释放着灼热的气息,书桌旁的煤气灯则将暖黄色的灯光倾洒在唐珂那张兴奋的脸庞上。
他闭上眼睛做了一次深呼吸,让躁动不已的心脏得到平息,这才解开厚重书籍上的金色铰链,翻开扉页,上面的卷首语随即跃入眼帘。
“让我们拨开时间的迷雾,于那骸骨的厅堂高举酒杯,去讲一讲专横暴虐的魔女皇帝们,暗环的传承,以及那三个火铳手的故事......
——渊火历1325年,于格雷小镇,亚历山大·切莫着。”
《三个火铳手的故事》由拉德尔语抄写而成,乃是奇瑞亚王国的官方语言。
按照传教士的说法,白环可以通过阅读上个纪元的古书来制造,唐珂之前已经在圣器室试过一次,虽然是个一碰即碎的失败品,但也给了他莫大的信心。
聚集全部心神继续深入阅读,与预料的一样,拥挤的花体文字开始如同蝌蚪般游动起来,头脑也变得更加沉重。
唐珂瞪大眼睛,就差往里撑一根火柴棒来阻止浓浓倦意,跃动的文字蕴含着古老的刻印力量,令视野不断变窄又加宽,如此循环。
不仅如此,感官也发生了剧烈变化,窗外街道上的嘈杂马车与行人,蒸汽的聒噪,甚至是楼下梅洛夫人处理租客纠纷的日常,就像是被刻意调过的座钟,滴滴答答语速快得简直没边。
正常人的思维在这样连续不断的冲击下早就意识崩溃了,但唐珂却愈加沉静下来,这一切源于另一个我的声音。
【你接触了拜火教信徒的笔记。】
女人的声调如同田间润过的甘冽溪流,将内心的阅读焦虑全部一扫而空,乱跑的文字终于回归本位,连贯的语境勾勒出一幅幅栩栩如生的画面,在迷雾的牵引下,将阅读者整个的灵魂拉入书中世界。
残垣断壁,白昼灼烧天空,将空气烤至变形,松软的砂砾在脚下无限延伸。
明明是虚假的世界才对,唐珂却感觉这里的热浪简直无孔不入,眨眼的功夫,自己便热得满头大汗,隐隐有中暑的迹象。
他眯起眼睛,向远方快速地扫视了一眼,赶在身体脱水之前,挪动脚步跑向这片荒漠的唯一酒馆。
羽木推门的四周一片狼藉,碎裂的桌椅器皿被从酒馆内扔到外面的空地上,还沾着一行行醒目的血迹,显然这里发生过一场激战。
唐珂来到阴凉的棚屋下面,正对眼前的一切感到困惑时,视野中忽然出现了书中的段落。
“......炎炎烈日下,荒漠如同死神般礼貌地迎接陌生访客,那三个从魔女学院里死里逃生的三个火铳手也要在这里迎来一场生死决斗,悲剧一切都源于那位魔女,在见到她的第一眼,兄弟三人立马一见钟情,沦陷在魔女那黄玉般的眼眸下,沉陷在那如水般柔情的肌肤下,以及黑色的裙裾之下,可他们知道配偶只能有一个......”
文字消散,空地上三个拔枪对峙的西部牛仔的身影愈发清晰起来。
唐珂明白,想要制造出品质高的白环就必须沉浸在书中世界,所以只好脱下外套,一边抹着额头上的热汗,一边全神贯注地盯着不远处的生死较量。
通过故事开头的介绍,三兄弟的名字分别是艾伦、艾文、以及艾克。
左轮枪向天空齐射,充当决斗开幕式的必要礼仪。
一身绿色牛仔的艾伦率先发言:“赶在子弹洞穿胸膛之前,放弃吧,我愚昧的弟弟们哦!那位魔女从始至终都在钟情我一人!”
一身黑色牛仔的艾文无情反驳:“错了,我盲目自大的兄长哦!第一位与魔女共度良宵的幸运儿是我!而将日日夜夜拥有魔女的那个人也只会是我!”
一身白色牛仔的艾克轻声调侃:“只有最了解魔女的那个人才有资格拥有她,而我,可是连她身上的每一处胎记、乃至有多少毛发都记得一清二楚呢!”
争执不下,艾伦高声宣告:“既如此,那就只能将这一切统统交予渊火来审判!”
子弹上膛,三人将左轮枪置于腰间位置,乌黑的枪口则交叉对准亲兄弟的脑门。
就在这即将有生命消陨之刻,酒馆的二楼突然传来了女人的深情独白。
“哦,有三个如此强壮且专一的男士一起为我痴迷,这实在太刺激了!【火魅术】好好用!”
唐珂抬头望去,只见女人身穿漆黑长袍,左胸处佩戴着一枚七个火焰分离的深红色徽章,头戴一顶夸张的魔女帽,身材矮小肥胖,双手因身体颤抖而紧紧握住那根乌木法杖。
她突然笑了起来,笑声极度wei琐,就连口水都流了下来:“嘿嘿,男人,嘿嘿,我的美妙后宫......要不然今晚让他们一起和我同床共寝好了!”
就在她沉浸自我,而将头完全抬起时,唐珂终于得以窥见她的全貌。
脸上布满鱼鳞瘢痕,肥肉堆砌在一起,笑起来两只眼睛直接消失了踪迹,乌黑的牙齿则喷出一圈圈余烬,像是柴火未完全燃烧一样。
唐珂只觉胃里翻江倒海,不由干呕起来,这与他心中的魔女形象实在大相径庭。
眼见三个火铳手即将扣动扳机,唐珂实在看不下去了,冲着他们大喊:“三个傻瓜!你们中了魅术了!”
唐珂的声音对于书中的人物来说就如同上帝之语,带着不可违逆的威严贯入他们的耳膜,震颤昏聩的灵魂。
前一秒还是怒气冲冲、不流血不罢休的火铳手们,此时如同大梦初醒般,惶然地放下左轮枪,四处张望。
趴在二楼木栅栏上的魔女用法袍抹掉嘴边的口水,立马锁定住唐珂的位置,穿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衣服,身上也没有任何渊火的气息。
魔女那黄玉般的眼睛放射出无穷怨恨,破口大骂道:“哪来的外乡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竟有胆量破坏本小姐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