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昏睡

程知勿回到店中时，余小小已经彻底恢复了过来，小姑娘看上去很精神，但仍然沉默寡言，和刚才被郝昭唤醒后的状态判若两人。

程知勿坐到余小小旁边，但两人谁也不说话，这是他们之间的默契，开口之前先用沉默打招呼。

过了一会儿，程知勿问：“你怎么变成那样的？”

“我听见，爸爸妈妈喊我。”余小小的语调依旧是那样独特，平淡又短促，“然后眼前一黑，好像睡着了，再睁眼的时候，就看见你了。”

“那你现在能想起来在睡着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吗？”

余小小犹豫着点了点头，她记得不太清楚了，被那两名人贩子盯上和带走的画面她都能看见，但却总感觉像是梦境一样模糊，现在梦醒了。她的反应看上去很害怕，这无可厚非，任何一个孩子碰到这种事都难以克制内心的恐惧。

“没事儿了，人贩子被我和你郝昭叔叔抓起来了，不用怕。”程知勿说着摸了摸余小小的头。

余小小执拗地从程知勿的抚摸下挣脱出来，盯着程知勿的眼睛，她一直很喜欢盯着程知勿的眼睛，哪怕之前程知勿还是个真正的瞎子的时候，根本看不见的她的眼神，但她仍然一直都很喜欢盯着程知勿的眼睛说话。

“我不怕人贩子。”她的声音很坚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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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知勿看着她的表情，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余小小的言下之意：她怕的不是人贩子，而是像之前那样失去神智，永远醒不过来，那就像是植物人，简直是比死亡还要可怕的一件事。

“你说你听到了爸爸妈妈的声音？”程知勿不愿再提那个话题。

“嗯，他们在说话，但我听不清。”

见余小小如此笃定，程知勿不由得感到奇怪，这太匪夷所思了，余小小的父母根据自己的探查应该是陷入了某片无光之地，到现在程知勿也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地方，但余小小却能听到她父母的声音，这让程知勿怀疑余小小是否也与那片无光之地有一些联系。

好像有一个谜团笼罩了余小小，也笼罩了程知勿。

“别担心，我会查清楚的。”他对余小小说。

他打算借助妖理会的力量仔细查一查那片无光之地的来历，余小小这种失去了双亲的妖怪理应是需要妖理会提供帮助的对象，正好过段时间也到了季度例会召开的时间，在那种场合应该能打听出一些信息来。

说到季度例会，程知勿不由得想起了黑袍的玄先生，那个老人到现在也还没来找过自己麻烦，按杨研的话说，这不合理。

程知勿比较想在例会召开之前就将自己在妖理会内部的恩怨处理掉，他还要借例会的机会查清日记主人背后的支持者究竟是谁，但玄先生可能会在其中带来干扰。

他看了看余小小，也不知道这小姑娘的父母到底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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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郝昭终于把人给带了回来，可是他带回来的还有一个坏消息：白蔓已经彻底无法唤醒了，同时白藤也渐渐有了他弟弟那样的症状，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困，越来越容易陷入沉沉的睡眠中，也越来越难以在睡梦中被外界唤醒，看上去他成为第二个白蔓只是时间问题。

郝昭把白藤和白蔓两兄弟带到程知勿这里来的时候，白藤显得异常恐惧，他此时的状态还十分清醒，但谁也说不好他什么时候会又一次睡过去，这种未知的恐惧随时笼罩着他。

在找到弟弟之前，白藤还可以忽略这件事，但是当找到了白蔓，并且发现白蔓竟已完全无法唤醒之后，白藤再也不能装作不在意这件事了。

“其他被拐卖的人找得怎么样了？”程知勿把郝昭拉到一边问。

郝昭摇摇头，情况不太乐观，“他们的销赃渠道不只是那一座山村，还有很多地方，调查起来非常困难，但我们仅是在那一座山村中就救出了数名前后被拐卖的人，男女老少都有。”

因为余小小也差点被拐走，所以程知勿此时极其能够共情，他叹了口气说：“治标不治本啊。”

“是啊。”郝昭深以为然，他又看了看还坐在车上显得十分拘谨的白藤，若有所思地说：“这里还有一件标和本都没得治的事儿啊。”

“你能看出他们两兄弟是怎么回事吗？”

“和普通的睡觉没有任何区别，但就是无法唤醒，或许是有什么东西被我忽略了……你在妖理会内查查看吧，妖怪的事情我也只是一知半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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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程知勿点点头，又一件需要妖理会帮助的事。

“他们俩暂时先住你这里？我家小，住不下，放你这儿也方便妖理会的人过来查看情况。”

程知勿闻言瞪起了双眼，极为夸张地伸出双臂环绕了一圈，“大哥，我这儿也就这么大点地方，连客房都住满人了，你让我把他俩放哪儿？我这儿是婚介所又不是招待所。”

“老实说你这儿现在更像托儿所……”郝昭一句话嘀咕出来一半，看见程知勿脸色不善，遂把后半句给咽了回去。

两人无言对峙了片刻，最终还是程知勿妥协了，“行行行……放我这儿吧，但最多收留他们，嗯……一个星期。”

说到一个星期的时候，郝昭听懂了程知勿的意思，如果白藤和白蔓两兄弟都相继陷入无法被唤醒的沉睡，那与其让他们这样活着，不如让他们在睡梦中死去，但程知勿下不去手，只能自然饿死，而这个时限就是一个星期。

于是三人合力把白蔓从郝昭的车上搬了下来，这是一个眉宇和白藤别无二致的男人，但不知在山村经历了什么，整个人看上去完全变了一个样，异常狼狈。

白藤在程知勿的指示下把弟弟拉去了浴室，要帮弟弟清理一下身体。

郝昭送完人也准备回去了，他还有一大堆的事要处理，而且作为交换，程知勿将寻找无光之地的事情同样委托给了郝昭，这位活了接近两千年的观察者有着最深远也最蜿蜒的人际关系，说不定能问出什么惊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