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以你残躯化烈火
废墟之中，瓦砾断木、断剑碎甲与人体残肢堆积成山，尘埃与血雾混为一体，断裂的木板被火星引燃，燃起熊熊烈火，把落入其中的片片雪花瞬间烤干蒸发。
废墟之中，唯有一人站立。
“我，我都做了些什么......”弗拉季米尔持握着如今已经染上浓厚血色的赤色“红莲”，环视四周心茫然，两眼空洞，表情麻木，任凭西风吹乱了他的头发，雪花落在他的眼睛上也不自知。
“红莲”引发的攻击狂暴而又纯粹，肆意而又迷茫。无穷无尽的恨意没有仔细寻找发泄的对象，不分敌我展开了攻击。结果是，刀光散去之后，在这片废墟中，无人能够幸存……不论是敌还是友……
“还有……还有谁活着吗？”孤零零的身影矗立于苍茫废墟之上，哽咽着发出了凄凉的声音，那声音似是询问，又似是哀求。
无人回应他，断壁残垣之中连呻吟声都没有，只有火焰燃烧木头发出的“噼啪”声回响于天地之间。
意识到自己在冲动之中做了什么的凄凉银发身影再也站立不住，即便以剑为依托，弗拉季米尔也难以支撑住虚脱的身体，无力地跪到了地上。
“我把他们都杀了……罗刹也没了……我已经失去了一切……”弗拉季米尔露出一副从未向外人显露过的落魄神色，任凭肮脏的尘土落到身上，把他快要封成一座雕塑。
“什么王子殿下……什么和平大使……都是笑话……我根本什么都做不到……我怎么会那么自大，自以为能拯救所有人？荒唐……”弗拉季米尔垂下了头，魔怔了般自言自语念叨着。
这时，在他身后，一具残破得看起来简直与尸体般无异的断臂残躯拖着艰难的脚步，一步步靠近了弗拉季米尔。这具残躯浑身上下都是伤口，干涸的血管几乎连血都流不出来了，不管是哪个医师来看都会判断这具身体已经是行尸走肉了，可这幅身体却又确确实实顽强地站立着。
“殿下。”沙哑得不似人声的话语从背后传了过来，弗拉季米尔的身影一颤，把头转了过来，露出了死亡般的眼神。
“尤里，你还活着……”
话语中已经丧失了殿下往常语言中的热情，眼神中也没有任何的色彩，那眼神让尤里突然想起来一句让他颇为鄙夷的矫情诗句“眼睛是心灵的一扇窗户”。
现在他相信这个说法了，弗拉季米尔的眼神中透露的，分明是和眼前废墟一样的残破和空洞。
“是的，殿下......”尤里低下了头，“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米哈伊洛芙娜小姐......”
弗拉季米尔出人意料地没有发出任何责备的话语，而是在漫长的沉默之后，自顾自地说起话来：“苏芳·米哈伊洛芙娜不在了......呵呵，那道光你也看到了吧？”
尤里知道弗拉季米尔殿下所指的那道光是什么，是那道撼动了整片北伯利亚大陆的惩罚之光。
“故国，不在了......
家乡的亲人，不在了......
父王，不在了......
安娜......也不在了......”
扭曲的惨淡笑容在弗拉季米尔的脸上绽开，“大家都不在了，多一个少一个还有什么区别呢？哈哈？
我真是可笑......我看......我也随大家去吧。”
弗拉季米尔边说着，边把手中闪着猩红色血光的“红莲”高高举起，将剑锋靠近了自己的喉咙。
“尤里......作为你的王，我很抱歉......”落魄的王子朝伤痕累累的部下看了最后一眼，怀着满眼的绝望，挥动了剑刃......
“砰！”
清脆的响声传来，只见一记精准的侧踹精确命中了弗拉季米尔握剑的手腕，在他的一脸惊讶中，红莲被踢飞数米插到了瓦砾之中，而他本人也因这一下而失去了平衡，翻倒在地。
弗拉季米尔空洞的眼神之中，终于显露出了震惊的光泽。
他惊讶地看着那个伤痕累累的部下，以一副近乎枯死之躯，踩着愤怒的步伐向他靠近，随即，一脚把他死死踩住。
“你是不是脑袋有什么问题！”
尤里朝着那个自己曾经无比尊敬，甚至超过自己生命的男人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斥问声。
“你知道你是谁吗？弗拉季米尔·彼得洛夫？！
你是北伯利亚大陆的正统王位继承人，罗刹族的王子，我用生命宣誓效忠的君主！
你心爱的女人被杀害了，责任在于我的无能！你应该恨我！
你成千上万的无辜族人被敌人杀害了，你的父王，你的妹妹，都被杀害了，那是设计暗算我们的五大陆联盟的罪！你应该恨他们！
你！唯一活着的君主，无数冤死的罗刹族人唯一的报仇希望！你怎么能在这种地方选择自我了断？”
从尤里嘶哑的喉咙里爆发出来的怒吼声，犹如巨龙的咆哮一般重重地冲击着弗拉季米尔。
“想就这样逃避自己的命运，你也想得太天真了吧！”
踩在胸口的脚加重了力气，那是尤里身上的怒火，弗拉季米尔第一次知道，将死之人原来也可以爆发出这么惊人的力量。
“那......那你要我怎么做！”被尤里刺激，无名的怒火被点燃，在强烈的愤怒驱使下，弗拉季米尔突然发现自己手脚又有了力量。
他一脚踹开尤里，将他摔在在地，扑了上去。
“我该怎么办，你倒是告诉我啊？！”弗拉季米尔将尤里的残躯牢牢压在地上，愤怒让他忘记了自己的对手的身体是怎样的虚弱，他只是像着了魔一般地掐住了尤里的脖子。
“毁，毁灭一切敌人吧，殿下......就像你刚刚做的一样......”尤里的灰白色头发光泽越发黯淡，他的脸上却浮现出欣慰的笑容来，“殿下，您，还没意识到吗？暗算我们的人隐藏在黑暗中，我们的身边也有内奸......”
“他们的力量庞大，数量众多......”
“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有留下让您和平解决的选项......”
弗拉季米尔猛然清醒过来，掐着脖子的手松开了力气。
尤里缓缓转过了头，已经没有血色的脸庞挤出了一丝勉强的笑容。
“我已经......坚持不下去了，殿下，但你依然可以......”
“为我们报仇......洗刷我们的冤屈.......作为我们的君主，那就是您应该做的......”
“如果您需要的话......这副残躯......您也拿去使用吧......”
苍白的王子，在飞落的雪花中，答应了下属最后的请求。
“我答应你......用我的生命起誓......”
弗拉季米尔郑重地向灰白色头发的少年点了点头，双手轻放到他的脸上，轻轻拂过。
尤里那双失去了全部光泽的双眼，终于被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