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故人之情,分文不值!
细长的新月挂在天边,城里的人家都已经入睡。夜风呼呼地吹过屋檐,一个在月下快走的倩影掖腋衣领,加快了脚步。
她来到棺木行王家的后门外,从门缝朝里观察了半晌,才轻轻叩响门环,娇声叫道:“王老爷,奴家来啦~”
月亮移形换影,照亮了她那熟悉的脸庞,正是天香楼里的虔婆。
“门开着,进来吧。”一个平缓的声音响起。
虔婆一愣,推门闪身进去,正对上王灿在黑暗中灼灼放光的眸子。
“哎哟,王老板,没想到你这么念旧情呀!”虔婆赶紧说便宜话,“楼里的年轻姑娘那么多,你却偏偏点奴家出局,奴家真是感激涕零呢!今儿个,奴家一定好好伺候老爷!”
她一边撒娇,一边抛媚眼,但王灿的眼睛似乎罩着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防护罩,让她的风骚没起到一丝丝作用。
“虔婆,我叫你来,是有事要问你。”王灿丢出一袋银子,嘎啦啦地滚到她脚下,“最近几天,法嗔大师是不是常去天香楼哇?”
虔婆心里一惊,急忙答道:“最近几天,确实有个戴着斗笠的人天天都来,我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但总听随从‘大师’、‘大师’地叫他,应该就是老爷所说的法嗔大师吧?”
王灿若有所思,眉头微皱:“法嗔大师看上了楼里的哪位姑娘?”
“不是楼里的姑娘。”虔婆摇头,“他每次来,都是直接进凝香阁去的。只是现在后院门口有人把守,里面有什么人,这个奴家就不太清楚了……”
“哦,原来神医被藏在凝香阁。”王灿的眉头微微舒展。
要是换个人,想在玄机重重的凝香阁里找人,难于登天。可王灿不同,他早就把凝香阁研究透了,喝醉酒蒙上眼睛都不会迷路。
“看来得往凝香阁里跑一趟了。”王灿打定了主意,“既然是个郎中,能不能活命就看他有没有眼色了……”
他现在就想出门,但在此之前,眼下的事情得先处理好。
“很好,是个好奴婢。”他朝虔婆努努嘴,“带上你的银子,回去快活吧!”
虔婆谢过,弯腰捡起银子,却不离开。她眼波流转,似乎有话要说。
“老爷……”她眼中流下两行清泪,“求求你行行好,把天香楼再盘回来吧!姑娘们实在是活不下去了呀!”
她撸起衣袖,露出玉臂之上的一条条伤痕:“那个大侄子是个变态!他不光克扣我们的缠头,就连恩客私下接济的银子也要全数收回……而且……而且他喝醉的时候,就像发疯一样,尽说些叽里咕噜听不懂的话,感觉不像个正常人呐!”
在上次开会以前,王灿才知道孙泰还有个侄子,因而对他完全不了解。但虔婆胳膊上青一道紫一道的伤痕,足以证明她所言非虚。
“你先回去吧,事情会好起来的。”王灿的态度很坚决,烫手山芋好不容易才甩出去,怎么可能再接回来?
虔婆又央求了一阵子,但王灿只当没听见,直接进屋了。
现场的气氛有些尴尬,她转身离开,脸上满是怨忿之色。
刚转过街角,突然闪出一个人影拦在面前。虔婆心里有事,没留神直接撞了上去。
“瞎了你的狗眼!”一声暴喝将她从万千思绪里打捞出来。她抬眼一看,一个络腮胡子的捕快挡在面前,眼中渐露轻佻之色。
“死鬼!”虔婆拿食指在络腮胡子胸口一点,笑骂道,“吓老娘一跳!交待你的事情办得如何了?冉家的姑娘从了没有?”
“哦……”络腮胡子咧开嘴笑了,“你是说青瓦巷里冉家的小妮子吧?搞定了!”
虔婆的脸上出现恶毒的笑容:“落在你手里,怕是没少受折磨吧?你这冤家,从我这里拿了好处,还白得了个黄花大闺女,真是两头吃啊!我话可老实告诉你,明天这妮子就是我天香楼的新头牌了,以后还想亲热,得加钱!”
“哎,我问你点正事!”络腮胡子话锋一转,“法嗔大师住进天香楼里的事,有没有走漏风声?老爷可是特意关照过的,不叫说!”
虔婆夸张地捂住嘴:“哎呀!你这死鬼,是长了只狗鼻子嘛?就在刚才,还有人向我打听那和尚的事,我把他稳住了,正想着明天一早去告诉魏捕头呢!”
“哦……”络腮胡子一副恍然大悟状,“是谁你就告诉我呗!等我挨了表扬升了职,还能亏待你么?”
虔婆的眼珠转了一圈,叹了口气:“还能是谁,就是那个棺木行的王灿呗!
“这小子专程叫我出局,可连卧房都没让进,尽把我堵在外面问这问那了!你说这小子是不是那方面能力不行啊?
“他对法嗔和尚的事情可感兴趣了,一定没安好心!快去告诉魏捕头,赶紧抓他!穿了他的琵琶骨!割了他的小兄弟!我倒要看看这小子还能装模作样到什么时候!
“老娘本来看这小子长得白嫩,以为他能体谅咱们这行的辛苦,呵,谁知也是只没有人性的石猴子!去死吧!谁都别想好过!”
络腮胡子沉默不语,静静地听着她嘴里说出的话越来越怨毒,无神的眸子渐渐转冷。
终于,虔婆骂干净了肚子里的每一个词,只觉得口干舌燥,闭上了嘴。
“哎,”络腮胡子冷笑道,“继续骂呀!你怎么不骂了?”
“骂人不费力气么?”虔婆白了他一眼,“敢情不是你来骂,倒看得一场好热闹!”
“只有你继续骂,我出刀的速度才能更快呀!”络腮胡子这样说着,陡然出刀,一刀捅穿了虔婆的心窝!
嘎啦!
虔婆手里的银袋子跌落在地,她的眼神随之变得惊悚、错愕、不解和难以置信。
“故人之情,分文不值呐!”络腮胡子扭动手腕,将刀刃旋转了一圈又一圈。
虔婆的嘴张得老大,剧痛的感觉让她冷汗涔涔而下,似乎心肝脾肺肾全都绞到一起去了。
她贴着墙壁缓缓滑下,临了也没闹明白自己因何而死。
是因为出口成脏?
还是因为逼良为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