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老尼莫
赫利斯神官有一瞬的停顿，然后一声轻笑，先是看向菲儿薇丝的所在，之后回过头对着银白盔甲说道：
“这很重要？你们的王女殿下现在不是好好的站在这儿？”
空气中再度平静，片刻之后。
“好。”
骑士团长吐出一个字，然后握上了腰间极不显眼的佩剑的剑柄。
树上的夏普一怔，团长大人你难道不知道对方是赫利斯神官，他可是我们的共同的敌人啊，你怎么能和他合作共同围剿“黑剑士”呢。
事情突然脱离夏普原来的预计，他皱起了眉头，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下场。
就在夏普的思考的时候，那位黑剑士的兜帽朝着菲儿薇丝的方向转去，然后传出有些嘲讽的声音：
“王女殿下是不是也打算和他们两个一起。”
菲儿薇丝站在原地，似乎和月光融为一体，他扭头看向了骑士团长，之后又摇摇头，没有说话。
“我还以为王女殿下忘记了救命之恩。”
黑剑士简单说了一句，然后看向了黑衣神官和骑士团长，语气莫名：
“我是没想到，正直的‘白剑士’也会有放下尊严的一天，选择与赫利斯神官这样肮脏的东西合作。”
“不必激我，我只是为了守护王都的秩序。”骑士团长说道。
“秩序？口是心非这一点，你倒是没有任何变化。”
赫利斯神官听着两人的对话，皱起了眉头，怎么感觉他们是在叙旧。
但在下一刻，一道雷光激荡而起，直冲黑剑士而去。
当！
两柄剑激撞在一起，发出清脆铿锵的声音。
黑衣神官有刹那的迷茫，这位骑士团长怎么似乎比自己还要着急着消灭黑剑士。他们难道还有什么恩怨？
下一秒，魔法的光辉在空旷的原野上闪灭，同时轰雷伴随着剑鸣坠落于大地。
这一夜，有很多居民都看到了东城之外的瑰丽光彩。
三位大魔法使战斗所造成的景象无疑是宏大且可怕的。
天空嘶鸣，大地震颤，恐怖的魔力波动在原野上激荡，传入王都之内，让某些大人物都从梦中惊醒。
雷光电闪，火卷风嚎。
夏普看得直皱眉，好在三人战斗的所在远离东城门，王都的东部城区非要被毁灭一部分。
至于自己落脚的那棵树也早就被赫利斯神官的魔法波及，化为了齑粉。
一黑一银的两道身影在火海与狂风中碰撞，龙卷升天，形成黑色的旋风。
不断有术式闪烁，光枪撕裂空间，直奔黑剑士而去。
锵！
黑剑斩落，黑剑士劈开赫利斯神官的光枪，踩着火焰在逆风而上，与雷霆轰击在一起。
真是精彩，放在上辈子，这至少得用亿万特效才能呈现。
夏普现在只恨没有瓜子和板凳。
战斗波及了一公里之内的所有事物，这还是三人没有使用广域魔法的情况。
战场边缘，白公主菲儿薇丝的银发在风中飘荡，她握紧了手中蔷薇细剑，看不见面具下的表情。
十多分钟后。
咔嚓！
一道雷光从天穹劈落，撕开了黑夜。
轰！
大地再度轰鸣，黑色的烟尘很快散去。魔法的光辉也消散。
战斗的中央，赫利斯神官和骑士团长并肩而立，他们的面前是单膝半跪撑着漆黑长剑的黑剑士。
“骑士团长果然...”
咔！
黑衣神官的话还没落，一道雷霆就在他的耳边乍响，以迅猛的姿态向着他吞噬而来。
“你！”
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响起，不过一瞬间，赫利斯神官就倒飞而出，防御魔术礼装瞬间发动，将他最大限度地保护。
“接下来就是你了。”一身银白盔甲的骑士团长转身，对着在地上狼狈翻滚的黑衣神官说道。
真是卑鄙啊，白剑士，不过我为什么感觉这么舒爽呢？夏普看着突然对赫利斯神官下手的骑士团长，一边不耻于对方的行径，一边又给他点了赞。
以三人的位置为中心，一公里内的土地完全焦黑，布满裂痕，被犁成一副凄惨的景象。
赫利斯神官从焦土中爬起，虽然他现在看起来很狼狈，但作为久经战斗的神官，他不可能没有防备，实际上他对周围的一切都保持着高度警戒，包括站在战场边缘的菲儿薇丝。
“看来骑士团长并非我所想的那般光明伟岸。”赫利斯神官叹道，语气中尽是揶揄。
然后，这位黑衣神官保持着距离看向了不远处的黑剑士。
对方的实力很强，以一敌二不落下风，不过在魔力量上，他是不可能和两位同级的敌人匹敌，这也是黑剑士落败的原因。激烈地战斗让他迅速地消耗完所有的魔力。
“不知道阁下现在还有什么想说的。”神官掸去黑色太阳袍上的尘土，向着半跪的黑剑士问道。
“我败了...”
听着这三个字，赫利斯神官眯上眼睛，嘴角是笑意，他又问道：
“其实我还有一个问题。
“既然你救下了王女殿下，那么我们丢失的东西肯定也被你取走了。”
不远处完全隐身的夏普皱起眉头，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听到赫利斯在寻找某些东西。
“东西？这难道就是你们寻找我的真正原因？”黑剑士抬起兜帽，反问道。
赫利斯神官听到反问，陷入数秒的停顿，然后笑道：
“难道阁下没有带走他的尸体？”
听到“尸体”这两个字的瞬间，正在看戏的夏普脑海突兀闪过一道亮光。
原来如此！
赫利斯神官口中的东西就是被他在混乱夜杀死的那名神官的尸体！
他忽略了一个在这个世界被魔法师普遍认知的常识：魔法师的尸体珍贵无比。
在这个世界，除了那些没有生命迹象的各种魔法材料及各种装备和道具，另外一种珍贵的“东西”就是魔法师本人。
作为魔法的修行者，魔法师本身就是魔法知识的载体，在他们死后，他们曾经所学过的各种魔法也不会消散，而是会以一种难以理解的方式在魔术回路中凝聚成某种痕迹。
有魔法师把这种痕迹称为“魔痕”，也有人称之为“刻印”或者“里回路”。
越是高阶级魔法师留下的痕迹越完整也越繁杂，这种痕迹作为知识和魔力的完全载体，其在魔法界的价值难以想象。
甚至可以通过某种方式将这种“痕迹”植入其他魔法师的体内，让对方的魔法获得质的提升和飞跃。
所以，那位死去的大魔法使的尸体自然是一座巨大的宝库，赫利斯人完全可以将那些“刻印”剥离出来，再度“制造”一位神官。
夏普之所以忽略，自然是因为他上辈子的常识：人是生命而非物件。
此刻被赫利斯神官一提醒，他瞬间就明白了“东西”的本质。
不过，自己当晚解决潜伏者之后，直接离开了现场，留下的是菲儿薇丝。
想到这儿，夏普看向了银发的菲儿薇丝，难道是她将那名赫利斯神官的尸体带走了？
“我为什么要带走这种对我来说没有价值的东西。”场地中，黑剑士没有丝毫犹豫，回答了赫利斯神官的问题。
没有价值？
赫利斯听到四个字就感到了极度的荒唐，一位大魔法使遗留的魔术刻印，怎么会没有价值，怎么会无人心动。
他们寻找黑剑士的主要原因就是追回尸体，顺便将破坏赫利斯刺杀计划的人清除。
但现在对方居然否认，在事先的调查中，他们确信当时的现场只有黑剑士和白公主两个人，而王宫的内线明确告知他们，菲儿薇丝没有接触过那具大魔法使的尸体。
所以剩下的人，只有这位黑剑士。
“阁下已经落败了，难道还要否认事实。”赫利斯神官皱着眉头。
“既然你知道，就更应该了解我所说的就是事实。”黑剑士平淡地回答。
黑衣神官脸上露出不悦的神情，正准备继续开口，然而这个时候，不远处出希斯亚骑士团长说出了一句让他惊疑万分的话。
一身银白盔甲的骑士团长从头盔仅有的两个空洞中盯着了半跪于地的黑剑士，语气无比笃定：
“你不是黑剑士。”
一直看热闹的夏普呼吸一窒，居然被他发现了！
而这还不止，就在骑士团长话音刚落，一直静默的菲儿薇丝也走向了“黑剑士”，片刻后，同样开口：
“救我的不是你。”
夏普差点喷出来，总共才三个人，现在两个人都把这位“黑剑士”看穿了。这实在是出乎他原本的意料。
听到两个人的话语，除开夏普之外，最惊诧的也只能是赫利斯神官。
他的眼神中浮现巨大的迷茫，这位和自己战斗了将近二十分钟的黑剑士居然不是真的？这怎么可能？
半跪的黑剑士也在瞬间抬头。
半分钟之后，他在寂静摇摇头，轻声说道：
“看来，就算是借用了大人的力量和装备，我依然无法达到那个层次。”
说着，这位“黑剑士”脸上的阴影和黑雾散去，在月光下露出了真容：
眼眶凹陷，短须花白，肤色暗沉，布满了皱纹，从年龄判断大概是五六十岁。
骑士团长和菲儿薇丝看到这张苍老陌生的脸，同时皱起眉头，这位“黑剑士”和他们预想的完全不同。
在他们的潜意识中，“黑剑士”应该是位天才魔法使，也许会是中年人，但却不应该是位老人。
而赫利斯神官看到“黑剑士”真面孔的一瞬间，先是诧异，然后是巨大的震惊，他颤抖着嘴唇，近乎呆滞地说道：
“您是...尼莫公爵？！...”
这位露出真容的“黑剑士”赫然就是老尼莫武器工坊的店长，那位替夏普打造魔法兵装的老人，尼莫。
夏普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位老尼莫的真实身份。
老尼莫抬头看向了赫利斯神官，面色复杂地说道：
“没想到还有人记得我。”
“您怎么会...”黑衣神官茫然，但是顷刻间，眼神又是清明，他退后了两步，“不，就算您是皇帝陛下的兄长，也不能阻挡赫利斯的计划，更何况你已经不再是吾等赫利斯的公爵。”
老尼莫看着这位神官，以平静的语气说道：
“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你们赫利斯的公爵。
“如果可以，我更希望你们称呼我为‘尼莫.阿里莫斯’。
“自从去往阿里莫斯学艺，我便放弃了赫利斯公爵的身份。
“而在沙漠之中，我认清了一件事，人与人的争斗是愚蠢的，我不再以赫利斯为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