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阿水
春花楼有个三层高台,下面坐满了吃酒行乐的客人,觥筹交错,酒肉飘香。
陆御带着相遂宁找了靠墙的位置坐下,又叫了几样小菜,点了一壶桃花酒温着。
酒还未咽进肚里,便听到“咔嚓”一声响,木台一瞬间打开,两人高的八方宫灯从木台下缓缓升起,这个八方宫灯,紫檀木做骨架,八个面分别彩绘着如意图案,诸如喜得连科,平升三级,室大上吉,金鱼摇尾,每一面都色彩斑斓。
图案还未欣赏完,便又听到“吱呀”的响声,这些彩绘图案隐去了,宫灯八个面全部换成了薄的几乎透明的绢纱。绢纱后面,立着八位姑娘。
隐隐约约看到姑娘们穿着海棠红,琉璃黄,紫草色衣裙,或是抱着琵琶半掩面,修长手指不停拨动做歌姬状,或是梳着高髻插着长簪以手指月做舞女状,有银纱遮面腰系银铃铛双手合十的异域风情,也有手握宝剑长眉入鬓的侠女造型。
八个面的女子各不相同,有妩媚的,有娇憨的,有冰冷的,也有火热的。
不论是哪一种,皆身形玲珑,面容精致,皮肤嫩的能掐出水来。
怪不得春花楼名扬青城。
陆御刚才还“吧嗒吧嗒”的往嘴里扔花生米,这会儿却一点动静也没有了。
相遂宁斜眼望他,只见陆御一双眼睛直勾勾的望着八方宫灯,那双眼睛像极了草原上的饿狼,恨不得透过那薄如蚕翼的绢纱把灯笼里的女人吃了。
几个女人在灯笼里又是跳又是唱,撩拨的陆御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相遂宁轻轻的咳嗽了一下。
陆御没一点儿反应。
相遂宁又咳嗽了一下。
“你别老咳嗽,耽误我听曲儿。”
“你别表现的那么明显好吗?”相遂宁有些无奈:“你这么色眯眯的,好尴尬啊。”
“怕什么,我又没对你色迷迷。”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虽然你不是对我色迷迷,但你的表情——”相遂宁鄙夷一声:“也太着急了。”
“哎呦。”陆御盯着相遂宁:“你是女人,你当然不急。”
“别表现的那么下流好吗?”相遂宁瞪他。
“我下流十几年了,哪能那么快改好?”陆御瞪相遂宁。
这个讨人厌的陆御,堂堂男子,竟然跟女子磨牙,而且他还赢了,过分。
八方宫灯里的几个女子表演了一场,谢了幕,又有穿粉红衣衫的六个姑娘一字排开走出来,拿粉色手帕掩面,迈着细碎的步子,个个是娇羞的模样,只是一转身,身子后仰头发几乎垂到地上,腿一蹬地,又齐齐的飞到两三米高处,拉着水粉色的彩绸,竟在半空中飞舞了起来。
陆御的嘴张的真大啊,能卧两只鸟。
正是春花楼上节目的时候,客人们推杯换盏,美人在怀,没有人留意相遂宁。
相遂宁起了身,顺着楼梯偷偷的往二层去。
二层是各色房间,每一间都有花名,曼陀罗,栀子,桔梗,迷迭香各不相同,门口清一色挂着珠帘,有人进出,帘子就发出“哗哗”的脆响。
正好有个端茶点的婢女路过,相遂宁悄悄拦住她:“听说你们这有上好的姑娘?”
“我们这的姑娘都很好,就看客人要找哪一位。”
“有位阿水姑娘吗?”
“阿水姑娘?”婢女望望楼下,又望望第三层,又摇摇头。
相遂宁掏出一小块银子给她。
端茶点的婢女并没有接,而是努努嘴,指指一层西北角的一间房。
相遂宁顺着她指点的方向,偷偷打开了房门,开了门之后并未见人,而是并排的四间破旧房子,每一间都没有窗户,阴暗潮湿,透着霉味,太阳晒不着,房子里黑乎乎的。
站在旧房子门口,还能听到春花楼的丝竹声跟姑娘们的笑声,不敢相信,一门之隔,竟天壤之别。
相遂宁正要往回走,却听到第二间房子里有“嗯嗯”的声音,声音很小,有气无力,像野猫。
相遂宁折了回去,才发现第二间房子的木料缝隙里,扔着一个大麻袋,麻袋封着口,里面有东西在蠕动。
打开麻袋,里头是一位姑娘。
“你是阿水?”相遂宁问。
叫阿水的姑娘点点头。
“你怎么……”
“说来话长,妈妈准备天黑了把我扔到永安河里去。”阿水有一双淡黄色的眸子,眸子有点失神,衬托的她脸色也不好:“如今我是无用的人了,呵呵……不如扔进永安河里干净,不知姑娘为何来寻我,不过还是快些走吧,沾染上我这种人会有后患。”
阿水并没有多漂亮,论姿色,八方宫灯里随便拉一位,也比她好些,她穿着黛色衣衫,更显得人没精神,况且,她似乎有了年纪,比春花楼里的姑娘要年长十来岁的样子,可能是挨了打,她嘴角还含有血迹,半侧脸也肿了,头发间还夹着木屑。
这么多漂亮姑娘不要,常公公跟汤五为何要争抢这位阿水呢?肯定不是因为口味重。
相遂宁想不明白这件事,可眼下不救阿水,她就会被扔进永安河。
花儿胡同的姑娘,命如草芥,在宣国,这一行算是下九流,是最让人不耻的,如果阿水死了,永安河也就稍稍冒一下水花,很快就会恢复平静。
“我救你出去。”相遂宁翻翻荷包,二十两银子还在。
阿水呵呵一笑:“我们这儿的姑娘,运气好的,会被高价赎身去做人家的小妾,成千上万的银子,姑娘是没有的。剩下的我们这些运气不好的,老鸨宁愿把我们投河里喂鱼,也不会便宜这宣国的人,自降了春花楼的身份。”
相遂宁给阿水松绑,让明珠扶着她。趁着春花楼里熙熙攘攘,带阿水离开,或许一切还有转机。
一行人不敢走正门,只敢摸索到春花楼的小角门,相遂宁刚推开门,便见老鸨带着两三个大茶壶叉腰站在那儿:“就知道你女扮男装来我们这儿没好事,我活这么大年纪,还是头一次见来我们春花楼里偷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