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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晴阳宫

常公公歪在藤椅上,端着茶壶眯眼喝了,嘴里又“咕咕咕”的逗廊下的一对八哥。

八哥像是驯熟的,会说好几句话,诸如:“茶要七分热,菜要全素的,奴才给主子请安,奴才该死,奴才告退。”

常公公对八哥的表现很满意,放下茶壶,手里抓了些鸟食投进笼子里,又拿细梳子仔仔细细的给八哥梳毛,梳的油光铮亮。

伺候的两只八哥都打盹儿了,常公公才躺回垫着狐皮的藤椅上:“你们相府与我约了五日之期,这已经是第四日了,怎么,人还没逮住吗?”

“没。”

“那你来做什么?是来让我宽限几天?”

“不是。”

“那是为何啊?”常公公接过小厮递上来的水烟抽了一口气,悠悠吐出来一口白气。

相遂宁将玉递了上去。

常公公一把给玉握在手掌心里,顾不得再抽水烟,绷直身子小声道:“你在哪里弄到的这块玉?你在哪弄到的。”

相遂宁复述了阿水的事。

常公公听的眉头紧皱,一面让小厮给相遂宁上茶,一面请了相遂宁到内堂去说话:“如此,阿水的病甚是严重,到底能不能救?”还没等相遂宁回答,他又叫了小厮赶紧套马,催促着相遂宁一起坐了马车就往染纱小巷赶。

阿水脸色煞白,像是有进气没出气的样子。嗓子眼里的呼吸弱的就剩下一条线,似乎风一吹,这根线就要断了。

常公公大步过去,想要捧阿水的脸,又无从下手,想要握阿水的手,又不敢太近,这么一个大太监,竟然当着小厮婆子的面老泪纵横:“春花楼的老鸨,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啊,阿水,我早说过,让你挪去我府里头,你顾着我的颜面,偏偏不肯,如今差一点儿被折磨死,如果不是看到这块玉,我都不相信你落得如此下场。”

常公公从袖中掏出阿水的玉,又从怀中摸出另一块玉佩,怀中的玉佩缺了个角。

记得上次相果心惊了常公公的马,常公公说损了他的玉佩,想来就是这块玉佩了。

这两块玉佩像是一对的。

相遂宁从内室出来,想要坐远一点,不想打扰二人,不料常公公却叫她:“你是阿水的救命恩人,不是外人,也不必忌讳,且坐着听我们说话吧。”

“这……合适吗?”

“让你听你就听,扭扭捏捏做什么?”常公公呵斥。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反正也是闲着,省得偷听了。

相遂宁捡了个软凳坐了,望着帘外屋檐下的雪水,雪渐渐化了,雪水就一滴一滴的落下来,砸在青石板上,飞溅起一串串小小的水花。

阿水见了常公公,感觉就像在梦里,混混沌沌,飘飘忽忽,只觉得心里一酸,就流下泪来。

常公公伸手想去给她擦泪,又像是怕弄疼了阿水,只得催相遂宁:“傻坐着干什么,来给她擦眼泪。”

相遂宁掏出手帕给阿水的眼泪擦了,又把枕头给她正了正。

阿水只是躺着,眼中流泪,嘴角含笑,嘴张了张,又说不出什么话。

常公公叹了口气喃喃道:“那年我初见阿水,还是在晴阳宫里,我去传皇上的旨,召晴阳宫的娘娘去侍寝,阿水那时候是新拨来的小宫女,也就十三四岁的模样,坐在晴阳宫的夹墙处哭呢,说娘娘赏了几个宫女荔枝,她不知道怎么吃,一口吞了,噎的翻白眼,我给他拍了好一会儿,也没拍出什么,她才说自己已经抠出来了,只是觉得可惜,没品出荔枝味,所以才哭的。我还在想,这么蠢的孩子是怎么进的宫,怎么还分配到晴阳宫皇上这么看重的地方来了?”

阿水似乎也想起了以前的事,嘴角含笑,像春风拂柳。

“过了几日皇上跟晴阳宫娘娘生了气没处撒,我正好脚一软摔了一盘点心,皇上说我浪费了粮食要罚我去跪着,不料阿水奔出来,将地下的点心捡起来全吃进了肚子里,还说什么,吃进肚子里就不算浪费了。”常公公想起往事,眼里闪光:“这孩子做的不合规矩,依律要严惩,娘娘求情,才算救下她,只是罚她去廊下跪了一天。我在宫中行走多年,年轻时跟着师傅,做错了事,师傅总要打的,那时候我也是人人可欺,不料遇见了阿水,让我明白,原来这世上还有人情,还有人可以暖我的心啊。”

原来阿水跟常公公是这样的交情。

两个年纪有差,却也能惺惺相惜。

“这块玉啊,就是阿水进宫半年后我送给她的,那时候我也穷,得了这两块玉,还费了好些功夫。虽不是值钱货,阿水却不嫌弃,一直藏到现在啊。”常公公叹气:“后来晴阳宫娘娘出事,皇上暴怒之下,我只得天天小心伺候,阿水就是在那时候不见的,等我再见她时,她已经在春花楼里……卖笑为生了。”说起这些,常公公头都垂了下去。

怪不得汤五那个不知死活的跟常公公抢阿水,会让常公公动怒,半夜不睡也要把他揪出来。

“后来我询问才知道,阿水那时候受了伤,几乎死在路旁,是老鸨救了她的命,然后放在春花楼里养着,阿水善良,不愿白吃白喝,于是就……虽说是卖艺不卖身,到底有不知死活的总想招惹她。我也提出过为她赎身救她出来,可她百般不肯,以死要挟,我也只好做罢,只能十天半个月的去看她一回。”看到阿水眼泪汪汪的躺在那儿,常公公的气不打一处来:“这宣国里还有谁,欺负了阿水,老鸨还要替他说话?如果被我查出来,定然送他个兔崽子做太监。”

“公公别气,不值得。”阿水咳嗽了一声,挣扎着想坐起来,常公公赶紧将她按下:“好孩子,你且躺着,万事有公公我,你且养病吧。”

阿水只得躺回去。

外间日头已经照到屋檐上了,几个时辰转眼即逝。

常公公总是不放心:“二姑娘,你不是请了大夫吗?大夫呢?”

是啊,大夫呢。

陆御怎么还没来?

难道阿水真的药石无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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