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清贫乐
清者浊之源，动者静之基。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
圣山峰顶，浮云万朵，虹桥卧波……
一间茅草屋好像风吹来便会刮走，门口只杵着两个古旧的石墩和一张石桌。
素雅至极，堪为大美。
两个小老头此刻正静静坐在石墩上，但见左手位老头身材矮胖，一席灰布道袍漏了几个破窟窿，圆圆的脑袋上，头发、眉毛、胡子、鼻毛如野草般野蛮生长。后脑勺长毛还扭曲成了两个小旋涡，乱糟糟，远远望去，分明便是个长了毛的……大包子！
再看那右手位老头，身材清瘦，一席皂衣光头不戴帽，微眯的老眼宛如两弯月牙，无论何时，始终都是一副慈祥微笑的模样。堆满皱纹的老脸再一笑，倘若哪只不开眼的苍蝇落上，真能被那老褶子挤得是粉身碎骨。
“小虎呀！”月牙眼撬开一道小缝，清瘦老头向矮胖老头慈祥一笑。
“我要剃度！”矮胖老头胡子翘了翘，长毛遮掩下，竟看不出这位表情。
“阿弥……陀了个佛！小虎这么大了，为何还如此不懂事！说要剃度，可前几日刚给你剃完又长得如此茂盛，再说小虎又不持戒，当哥的也只能剃了你，却度不了你喽。”清瘦老头伸了个懒腰，随后老眼一眯，缓缓抬头，望向空中某处。
“二位长老！别来无恙乎……”
羽扇轻摇，慕容义显现出了身形。
而矮胖老头见是这位，如撒娇的孩童般跃起，他身高还不到正常人的一半，从兜里掏出个小龟壳，一甩手丢在地上。
“有烤鱼吃！”
矮胖老头捡起小龟壳，转身跳下崖壁，只留给慕容义一个毛茸茸的后脑勺，未再多看他一眼。
……
圣山山腰，烟波渺渺，细雨飘飘，几座山峰环绕着十亩桃林，疏密得体，红艳似火。
而在这万千桃花的簇拥下，一座三层阁楼精巧别致，其上桃木匾额上龙飞凤舞三个大字：
琴语斋。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阁楼顶端半月桃木台上，一株老桃树盘若虬龙，花色妖艳。树下，一白衣女子面遮薄沙，轻抚琴弦，悠扬天籁从其玉指间流淌而出，绕梁不绝，空灵悦耳。
轻罗纸伞半遮掩，抚得人面桃花醉。
这时，一朵桃花飘落，玲珑焕彩，似离人点染泪波，瞬间荡起一圈圈涟漪，划破此间寂寥。
琴音微落，突然，白衣女子玉指猛地荡过琴弦，嘶鸣声破空而起！好似实质锋刃，向着空中某处飘飞而去！
“琴语！是我！”
虚空中传出一声惨叫，墨灵踉跄落地。
“还是叫我三长老吧。”
白衣女子红唇微启，话语声虽柔美悦耳，却也有些冰冷。而当琴瑟声再次响起，满树桃花随之摇曳，漱漱而落，时值盛夏，此间却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凉。
“三长老，天道花塚已开……”
墨灵撵起肩头几片桃花，神色黯然，还想多说些什么，而感受到此间那冷冰冰的寒意，终是身形一颤，颔首一拜，转身离去。
……
圣山山脚，琼枝玉树，丛桂常青。
这里乃仁殿修行之所，而所谓的天方院不过是老树遮蔽下的一片阴凉，树下还有几座小花坛，清幽静谧。
“求仙之路，境界十重！灵动、凤初、灵光、琴心、青莲、圣灵、腾云、晖阳、月轮、乾元！练体修身，历经五重：肉体、灵体、金身、合魄、无量！”紫袍青年大袖子一甩，悠悠目光扫过石台上众弟子，傲然开口。
众弟子有的眨巴着大眼，看起来听得很入神的模样；有的则像蔫了的茄子，瞌睡连天；更有甚者直接“呼呼”睡去，嘴角还流淌着晶莹的口水……
紫袍青年悠然转身，一眼便望见一位正憨憨睡着的弟子，嘴角抽搐，一声厉喝：
“周野！将青峰给我绑回来！”
“我……打不过他啊？”
被称为周野的少年猛地惊醒，浑身一哆嗦。
而此言一出，年幼弟子又是嚎啕声一片。
紫袍青年身边女子咯咯一笑，玉指轻摇，指尖雪花飞舞，在空中汇聚成了一个小雪人，在那些哭鼻子的弟子面前飘来飘去，扭动着圆圆的小屁股。
嚎啕声这才止住，年幼弟子追逐着小雪人，在树下欢喜地奔跑。
又过了片刻，紫袍青年终于是缓过来这口气，狠狠瞪了周野一眼，环顾四周，未敢再大声开口。“小祖宗们，玩够没？让为师检验下你们是否有所懈怠……开考！”
……
“开烤！”
天地不灭，吃心不改！
沙滩上架起篝火，青峰手握竹签，热火朝天翻着架子上的大鱼。
而武胖子则死死盯着其中最大的一条，唾液横流。
“干活！摘些灵蕉叶去。”
青峰时不时向大鱼撒些佐料，这些佐料可都是老娘亲传的秘方，虽只是些普通食材，但搭配巧妙却能调出那无穷之味。
“老大，我救你上岸时你就那模样……最大的，你别动！”
武胖子手指架子上一条翻白眼的烤鱼，犹豫片刻，转身奔入林间。
不多时，架子上十多条大鱼翻来覆去，烤得是外焦里嫩，香气喷喷。
青峰取下武胖子看好的大鱼，闻了闻，挣扎片刻，最终还是放在一边，未忍心下嘴。
少顷，青峰取过一条稍小的，张嘴便咬，而正在这时，一道小灰影疾驰而过，青峰手中烤鱼瞬间没了影……
“嘎嘣！”
青峰一口咬空，险些硌掉了后槽牙，环顾周遭，却不见半个人影。
“谁！”
一声暴吼，依旧没人出现，但架子上那条最大的烤鱼也瞬间没了影？紧接着，两根鱼骨头从青峰头顶落下，他下意识抬头。
“大脸猫……又偷吃！”
青峰探手抓去，下一瞬，头顶灰影一个模糊落在青峰眼皮子底下。
一位矮胖小老头伸出毛茸茸的双手，从架子上又拿起一条烤鱼，在大嘴里一嗦，便只剩下了根鱼翅。
“吃就吃，不拿点灵珠您心里就不愧疚吗？”青峰一拳挥出。
“灵珠？”
小老头身形一模糊，出现在青峰身后，长满灰毛的包子头点了点，双手揣入兜里又翻了翻，紧接着，一只手从兜里一个破窟窿中伸出，脑袋摇得如同拨浪鼓。
“没有。”
青峰挥出的拳头抖了抖，也未吓住这老人家，无奈白眼一翻只好认栽！
自打圣山修行，矮胖小老头便没少来骗吃骗喝，而且吃喝也就算了，重来未出过力，吃饱了便睡。
若不是老人家修为高深莫测，青峰定是将他擒住，问问这位究竟什么来头。
“我的……大鱼呢！”
这时，武胖子老远就望见大鱼没了影，从林间蹦出，一步三晃奔到青峰近前，揪起他的脖领子。
青峰也是理亏，耷拉着小脸，伸手指了指身旁小老头。
而方才只顾着鱼，以至武胖子竟未发现眼下这位，此刻当他回过神再望向那小老头，脸上的肥肉不禁一哆嗦。
“你！二……”
“对，就是二！”
青峰从武胖子腰间摘下灵蕉叶，将一条烤鱼包裹，递向武胖子。而武胖子此刻却有些发呆，瞪着那小老头许久，还想开口说些什么。
小老头慌忙上前，接过青峰手中烤鱼，直接堵住了武胖子的嘴。
……
午时日中，艳阳高照。
仁殿弟子们吃罢了午饭，一个个神采奕奕返回天方院。
仁殿修行比天、地两殿要轻松得多，只需在师尊讲经布道时聆听，其余时间自由安排。
“咦！”
这时，众弟子远远便望见树下跪着的三人，纷纷上前。
“该！”
众女弟子见青峰也在其中，一个个喜笑颜开。
“我……”
青峰刚想起身，却两腿一麻跌倒在地。
“如今小敏姐才是我们的老大！”
众女弟子开始起哄，青峰咬牙一撇嘴，重新跪下，一语不发。
武胖子圆脸也颤了颤，时不时望向身后一起跪着的小老头，不敢多言。
而此时，那小老头却好像睡着了般，怀中抱着几条烤鱼，跪得那叫一个敦实、稳健。
“您老别跪着了，圣山不让散修上山的。”
青峰回头暼了一眼小老头，而老人家闻言却又往前靠了靠，完全被青峰遮挡在身后。
“啪！”
突然，一块小竹板从树后飞出，正中青峰后脑勺！
“孽徒！不学无术……”
紫袍青年闪身而出，剑眉一挑，一步迈到青峰身前，高举手掌。
“师尊！徒儿好想你！”
青峰一把抱住紫袍青年大腿，随后慌忙转身，从小老头怀中抢过几条烤鱼，双手呈上。
其实自己也是实在找不到什么像样的东西孝敬师尊，这才去海边烤了几条鱼，聊表心意。
而这紫袍青年也不是别人，正是青峰视之如父的恩师：万剑一。
“想我？二……”
万剑一刚想一巴掌糊去，而当他望见青峰身后那跪着的小老头，身形一个趔趄，跌跌撞撞将青峰和武胖子推到一边，随后整理了下自己衣衫，“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拜见圣山……二长老！”
“二……长老！”
青峰大嘴张成了个圈，而武胖子却哈哈大笑，之前在天殿也没少受这二长老折磨，此刻见万剑一和青峰吃瘪模样，倒有几分幸灾乐祸的喜悦。
万剑一也跪了许久，那被称为二长老的小老头眼皮这才抬起，胡子翘了翘。
“小剑，给我剃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