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叶归根
一盏茶，付韶华，儿女情长话。一刹那，指尖沙，乾坤……皆入画。
虽说天道每十二年便被搜刮一次，但金芝山峰顶方圆数里还是少有人关顾，奇花异草遍布，其中也不乏些珍贵的灵植。
而见金芝树上再无半个果子，众人纷纷散去，而留在树下的多是圣山弟子，他们有的支起帐篷便昏昏睡去，毕竟连日奔波甚是疲惫；有的却精力旺盛，取出值钱的物件掷起骰子，准备一赌输赢；还有的则面显不甘，依旧呆呆望着那金芝树，不时吞咽几口唾液。
“为何磕破手指？”苍老的声音在青峰耳畔响起。
“不是需要阳中至阴之血吗？”青峰无福消受金芝果，只能喝上几口西北风，又憋了一肚子的气。
“炼妖炉中不正是你的精血？如今已滴到树上，不然我娘哪来得心跳？再说精血取至于心头，又岂是你这几滴浊物可比？快！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苍老的声音多了些无奈。
“你娘？不早说！嗯？炼妖炉中为何会有小爷的精血？”青峰挠了挠脑袋，似乎想到了什么，手指空中慕容义，白眼一翻。
“阴中至阳之泪，揍你身边小丫头一顿，取滴泪水！”苍老的声音略显焦急。
“揍韵儿？疯了吧！”青峰无语，转头望向灵韵，右眼皮突突直跳。
“生于彷徨，死于孤寡，皆是你我之宿命！”
“闭嘴！”
这时，灵韵也恰巧向青峰的方向望来，长长的睫毛宛若扑扇着翅膀的彩蝶，令人心醉神迷……
四目相对，青峰心神也一阵荡漾，随后耷拉下脑袋，口中不知嘀咕着什么。
“小鱼儿，你说什么？”
灵韵轻咦一声，青峰则咧嘴一笑，腾地起身，揪起几株风铃花扎成一束，猛地单膝跪在灵韵身前，神色凝重无比：
“前世千万次回眸，换得这一世与你相知，只要韵儿常伴身畔，即便命运再如何颠沛流离，红尘绝世再如何苦不堪言，执手相依……不离不弃！”
“这，这？这！”
众人瞠目结舌，不远处兴致勃勃摇着骰子天殿弟子更是一激灵，骰子从竹筒中飘飞而出，“咚”的落入另一位弟子嘴中，“咕噜”一口咽下。
十三岁，只有十三岁！刚断了奶便能滔滔不绝讲出如此情话？这要是长大了，不是那风月场中的王者……便是毒害万千的流氓！
“你在说什么！废物！”
冥夜闪身到了青峰和灵人身旁，一把揪起青峰脖领子，将烛天刃架在他的脖子上！
“给本少听好！韵儿乃我冥夜未婚妻，再敢胡言，取尔狗头！”
气氛骤然一紧，枝丫间众爽灵也是呆呆而立，此刻它们倒未急着回炼妖炉中，毕竟比起炉中小天地，还是这外面的世界更为刺激。
下一瞬，就见冰寒的烛天刃架在青峰脖子上，轻轻划开一道口子，滴滴鲜血飘落在青峰手中洁白的花上，显得格外扎眼。
青峰并未言语，依旧痴痴望着灵韵……
“你怎么这么傻！”灵韵娇躯哆嗦着，泪水不自觉铺满脸颊，滴滴答答滑落。
“够了！”
青峰一声吼，猛地抓住冥夜臂腕，用力一甩！紧接着飞身接住灵韵那几滴泪水，洒在金芝树之上，随后转身将灵韵拥入怀中。
一举两得，干净利落！
众人见青峰只是一个转身，便拥佳人入怀，表情当即变得丰富起来，如此手段，可要比那炼妖炉只听个响的墨灵强上百倍。
“你无耻！”
冥夜揪起青峰后脖领，还不待青峰体会那万般柔情，便将他一把甩飞！
而未免伤及灵韵，青峰慌忙将灵韵推到一旁！
这时，小白也受到了惊扰，从灵宠袋中猛地跃出。而见灵韵无事，小家伙撅起鼻子嗅了嗅，随即短腿一顿捣腾，奔向远处。
“砰！”
青峰重重砸在树干上，刚预调动灵力，但烛天刃已到了眼前！此刻根本来不急反应，他伸手一把抓住那利刃！但闻“噗”的一声，血光迸现！
众目睽睽，青峰徒手接刃，与冥夜对峙，冥夜握着烛天刃的手也剧烈颤抖……
“住手！”
这时，三长老甩出琴弦，于此同时，空中慕容义也闪现在金芝树近前。
“小鱼儿！”
灵韵众人更是来不急反应，就见冥夜目呲欲裂，死死盯着青峰一声狂吼！
“本少宰了你！”
“尔敢！”
青峰双眸紧锁，攥着烛天刃锋芒的小手鲜血流淌，眸中唯有倔强。
冥夜也不在犹豫，将烛天刃缓缓推去，此刻他已不管不顾，动了杀念。而倘若弄死青峰，冥夜虽不至于陪葬，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名誉必将扫地。
“大道无形，乾坤幻法，来！随本尊念……”
紧要关头，苍老的声音又一次在青峰耳畔响起。
青峰背靠金芝树，口中跟随着那声音，开始默默念诵：
“天罡地煞影，乾坤菩提灵，碧落黄泉……任我行！”
下一瞬，但闻“轰”一声巨鸣，金芝山为之一颤……
紧接着，金芝树光芒骤闪，漫天金红叶片萧萧而落，一股巨大的气流将树下众人抛飞出去数十丈，空中炼妖炉和树上栖息的众爽灵也瞬间没了踪影！
慕容义和三长老护体灵火奔涌，望着花亭边躺着青峰和冥夜二人，面色一片铁青。
……
“这是哪？”
漆黑的眸子缓缓睁开，恍惚间，树影摇曳，金红色落叶化为无数光点勾勒出一缕缕线条，飘渺如画。
再往远处观瞧，白茫茫一片天地就好似一张白纸，死一般的沉寂。
此地除了青峰和金芝树，再了无它物……
青峰身着一席白衣，呆呆而立，许久，扬起小手“啪”的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而剧痛传来，青峰心绪总算缓和了些。
“灵中有画，画中有灵，此乃……万灵朝天之相！”苍老的声音悠悠传来。
“画中？”青峰哆嗦一声。
“你尽情玩，脚下的路只能自己走！”苍老的声音好似越来越远，消失在白茫茫的天地中。
“等等！告诉小爷如何才能离开！”
青峰一声吼，而周遭却再没了动静。不知又过了多久，当一丝绝望凝固在青峰的小脸上，他彷徨间向前迈出了一步。脚下依旧白茫茫空无一物，一种难言的孤寂在心底深处蔓延……
青峰继续前行，又不知走了多远，那金芝树的剪影逐渐缩小，最后融为了一点……
此方天地仿佛根本就没有什么尽头！纯净得令人绝望！
“咕噜……”
肚子一阵翻江倒海，青峰面色无比凝重，体力逐渐不支。他内视自己灵台，却也是白茫茫了无它物，哪怕有那阴险歹毒的灰白老者说上几句狠话也好，比忍受这无尽的寂寥要强上百倍！
又过了许久，青峰如同行尸走肉般回到金芝树下，瘫软在地。
灰白的世界中除了一人一树，再别无它物……
“苍天啊！谁来救救小爷！
金芝树！陪小爷说说话也行……
砰！”
青峰挥起一拳，重重砸在金芝树上，而换来得却只有痛楚与绝望。
时间流逝，仿佛亘古不变的万年，也仿佛只是一指流沙，最终，青峰如同失去神智的游魂，无力望了金芝树一眼，僵硬的身躯缓缓倒下，掩埋在这白茫茫的天地间。
……
人在画中，万物皆空。
“这是哪？”
青峰再次醒来时，眼前依旧还是无尽的苍茫，令人绝望的苍茫。
他缓缓起身，突然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低头望去，那竟是另一个毫无生机的自己！
“啊！”
绝望，有生以来第一次绝望，而且是绝望得如此彻底！
哀默大于心死，苦莫甚于心寒。
青峰崩溃，如同孤魂野鬼般在此间漫无目的走着，恍恍惚惚死去又醒来，有时醒来还能看到自己的尸体在抽搐，这看着自己如同一条狗似的死去，万念俱灰。
不知过了多少春秋……
“第三十六次。”
默默数着周遭尸体，青峰目光呆滞，落寞的身影盘坐在树下，倒下、死去、再起来、再倒下、再死去……
“第七十二次。”
尸体堆成小山，将青峰团团围在中间，他表情无比麻木，万般死寂写在稚嫩的脸颊上，爬上小山。
“第一百零八次！”
青峰漆黑眸子倏地睁开，眼中空洞似乎多了些什么，起身又从尸体堆中爬出，登上金芝树，立于最顶端。
“我……悟了！”
嘶哑的声音骤然响起！青峰双手托天，双眸缓缓闭合，感受着此方天地超脱般的虚无，淡淡的金色浮现他眉宇间。
紧接着！一股劲风卷起那堆积如山的尸体，化为点点金芒疯狂涌入青峰眉心，羸弱的身形开始急速流转，盘旋而起……
“参悟生死，才配得上这……万灵朝天！”
金芝树疯狂摇摆，枝丫伸展，金芒绽放，托着青峰小小的身影向苍茫中飘去。
青峰身形也逐渐化为了璀璨的金色，一圈圈热浪搅得周遭苍茫撕裂，发出震耳的嘶鸣，而正是这光芒升腾，白茫茫的天地逐渐变得清明。
光芒卷起一片片灰白，纠缠、挤压，化为一块块巨石轰然飘落……
许久，金芝树停止生长，而那光芒却依旧还在升腾……
青峰身影逐渐化为一轮明日，当空高悬，苍茫之色一消而散！留给此方天地的……只有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