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喜欢是什么
我和环奈一边用冰毛巾擦手一边听主厨自我介绍。从他有些蹩脚的日文里得知，我们面前这位主厨是青山市人，也是这家店的老板。他小时候去了中国，在中国长大，从事中餐料理差不多快有三十年。
个人对中餐了解不多，印象中中餐无外乎各种菜系。
第一道菜是比较清淡的小白虾刺身，omakase上菜的次序都是由浅入深，由淡到浓的。
我拾起筷子，夹起虾肉沾了沾酱油，送入嘴里。还不错，口感清甜。
等主厨介绍完食材，环奈转过头，看着我说道，“……我们两个这样吃饭，应该还是第一次吧？”
我停下手中筷子的动作，仔细回想了一下，“是吗？在我印象中好像有过。”
“我说的是只有我们两个，你参加我们社团庆功宴的那一次不算。”
“两个人喝奶茶呢？也不算？”
环奈没好气地看了我一眼，“不算。就是因为那天喝了太多奶茶，再加上吹了海风，我才会发烧这么多天的。”
“……是你自己要吃这么多的，还恶人先告状。”
“哼。”环奈撅了噘嘴，扭开头。
omakase一道菜的量不多，碟子上的食物没两下就被我吃完了。
环奈看了我一眼，呆呆地用筷子戳了戳碟子上的虾肉，缓缓说道，“话说，你不觉得尴尬吗……”
“什么？”我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她咬了咬嘴唇，手中的动作没有停下来，主厨的精心摆盘被她戳得一团糟，“……你看嘛，我前几天向你表白，然后被你拒绝了，现在又一起吃饭。当然啦，你是被表白的那个，站在情感的高地，可能没多少这种感觉，我倒是挺尴尬的。”
经她这么一说，这种尴尬感慢慢显现出来了，吃东西的动作也不开始变得不自然起来。今天这和环奈相处的时间，并没有这种感觉，就像是以往一样轻松自然。这也许是环奈自带的光环所导致的，和性格外向的人相处总是不会有什么负担。
我埋头继续吃小白虾，食物在嘴里，发出含糊的声音，“我们是好朋友嘛……”
“继好人卡之后是朋友卡？我是在玩某个集换式卡牌游戏吗？”环奈在桌下用脚踢了我一下，把小白虾塞进嘴里，恶狠狠地看着我。
要是这件事像游戏这么简单就好了……不过，好人卡和朋友卡也是卡牌界的两个金色传说了吧？
第二道菜上来，是个炸虾，外表金黄，炸得很好看，一小片菜叶子的摆盘装饰让整体看上去多了好几分食欲。
环奈的脚每隔半分钟就对我的鞋子进行攻击，虽然也算是了解她的心情，但是为了我的脚还能正常走路，只能尝试用聊天来降低她的攻击频率。
“……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啊？”我一边夹起炸虾沾柠檬汁，一边轻声问环奈。不过话说出口就开始后悔了，有种迷之羞耻感。
环奈听到我的话，整个人一愣，手中夹着炸虾的筷子一松，炸虾掉到了柠檬蘸碟上。
“……你就非得问这么羞耻的问题吗？”环奈重新夹起那只躺在蘸碟上的虾，转过头，挑了挑好看的眉毛，羞愤地看着我，“你说这句话的意思，在我听来就等于我终于等到我喜欢的书出版，兴冲冲跑到书店，想买书的时候，书店老板却说：抱歉，这本书不想卖给你。不过我还是想听你夸夸这本书，说说这本书的优点。真让人火大。”
“咳咳咳……”
我正在吃炸虾，听到环奈的话我差点呛到喉咙。仔细一想，环奈好像说得在理……这书店老板真是欠揍。
我一边用手边的毛巾擦嘴，一边说道，“对不起，我就问一句，不用在意也行。”
环奈看着我狼狈的样子，樱红色的嘴唇弯起一丝弧度，“那不行，既然你想听，我就告诉你吧。”
“……我错了，真的不用，求你了。”
环奈没有理会我，开始自顾自的，慢慢地说着，“喜欢是一种情感，一种看不懂摸不着的东西，没办法用实际的东西与行为去衡量。它就像一个天平，刻度值在认识一个人的时候慢慢向好感度靠拢。没到平衡值的时候，这种喜欢就是平常的喜欢，是同学，是朋友。但过了这个平衡值，天平就会触不及防地倾倒，友情就会变成另外一种喜欢。世界上总有一群人，他们做什么事情，发现什么事情，看见什么事情，总想要一个解释。他们对喜欢一个人这件事情也一样，捉不准那个天平的平衡点。要是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两个人平平淡淡，普普通通地就能在一起，他们是无法接受的。他们会想，那个人到底喜欢另外一个人什么呢？她凭什么喜欢他？他为什么没有救过她的命，他为什么不是盖世英雄，他为什么不散发最高的真善美？”
听着环奈用平常的语调娓娓道来，我放下手中吃了一半的虾，心绪有些复杂，侧耳认真地听着。
环奈拿起手边的清酒杯，稍稍抿了一点，脸有些红红的，细声说道，“……世上有很多的相爱的普通人，他们都不是拯救世界的英雄，也不是倾城的美人。普通人的喜欢，是普通日常的累加，是涓涓细流的汇聚，是平日相处的大小事的总和。要是把这些事情列个清单，第一件记录的事情，也许是某一天突然留意到了那个人的耳朵的形状，也许是偶然得知他鞋子的鞋码，也许是看到了他不小心撞到人的尴尬笑容。当你意识到他，回过神的时候，往前看去，早已经看不到清单的开端。但喜欢……早就变成了自己力所能及的喜欢。”
环奈说完，有点羞涩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过头去，拿起筷子，夹起碟子上的炸虾，像仓鼠进食一般慢慢吃着。
店里的音乐轻音且悠长，室内的假山流水慢慢流动着。
我陷入沉默，慢慢想着环奈刚说的话。我思绪像是打结的绳子……这件事对于高中生来说果然还是太复杂了。
我语言贫瘠，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静静地吃着眼前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