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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大和尚的陶钵

她所谓“内丹”,是道家的一种修炼功法。“内”指身体内部,“丹”指人体精气神结合而成的产物,视人身为“炉鼎”,把人体内循环运行的经络比作修炼通道,以意念化为体内元气的推动力,经过周身循环的修炼,使精、气、神凝为“丹药”。

话说,不期文武火之用能延伸到制陶上来,还启发了珐花,少姝心下不无得意,且将自己的独属口诀念了与好友分享,珐花细心听过,当下自是赏识连连,不能更表赞同。

这两个小姑娘像逮到什么宝贝似的,在厨房里抱团欢笑,又是蹦又是跳,再来便秘议商定好了,瞅准机会悄悄试用此法。

今日就是试炼出结果的时候了,两个人的手牵握愈紧,一边艰难地挪着步,一边眼巴巴地望向窑口那边,说不出的忐忑不安。尤其是珐花,惶惶然唯觉四肢冰凉,心还在古怪的跳动着,捣如擂鼓,涨起阵阵难以名状的酸苦。

在武家的小窑内,刚刚落坐的子猷重又站起来,从袖笼内取出一叠纸,郑重地展开,递到武成器手上。

少姝凑上前,轻咦了一声。

只见那淡黄色的桑皮纸页上,赫然画着一个花纹繁盛的童球,俏丽的缠枝纹描摹得相当细致,球上大约每隔三指,有一细小圆孔,这些陶球中间一般会有小石头,或者陶制弹丸,拨弄起来,叮咣作响,是在孩童间盛行的玩具之一,连少姝的“百宝箱”里还存着两颗。

“害我惦记了一天一夜,原来竟是它呀!”少姝大乐,走到子猷身边,初觉诧异,转而又觉亦在情理之中。

“这画功可不平常啊,”武成器专注地一页页翻看过,抬头轻笑出声,“郭公子,要说日用器皿,小人也可大言不惭,私藏颇丰,可供君甄选,但是此物,眼下却是没有一模一样的,做起来的话,也怕是生疏了些。”

“父亲,我能看看么?”珐花怯怯道。

武成器瞧女儿一眼,还是把画纸交到她手上:“仔细收好了。”

珐花如获至宝,埋头细看起来。

子猷眉目郑重,却是悠悠慢道:“武师这陶窑昼夜繁忙,这小物件且不急用,但等武师抽空烧制就好,对了,过些时候上巳节,在下还要携家人上山来,届时来取可赶得上么?”

“好。”武成器满口应承下来。

“只不过,我家老太公他在此等物件上最是用心,烦请务必照他老人家的意思完成。”子猷不忘关照细节。

“这画——原来如此,既是郭老太公交待的,公子尽可放心。”武成器脸上按下一刹那的讶异。

“至于陶球中放置的弹丸,我家老太公也已亲自选好了。”子猷又拿出个鼓鼓的香囊,交到武成器手上,轻轻一按,“拜托了。”

说话间,有个陶工掀帘进门传话:“陶工,那佛图澄大和尚来了,说是来取重新烧制的钵盂。”

(大和尚之称:“和尚”称谓,极为尊贵。中国佛教史上,第一位被称为“大和尚”的僧人,是魏晋时期的高僧佛图澄。)

“什么,又来啦?难为人家主顾了,回回准时准刻亲来验取,这次的成不成还真不好说啊,”武成器犯愁地在发髻上拨拢了两把,“罢了,丑媳妇总是要见公婆的,快先将法师请到堂屋侍侯!”

“大和尚?”少姝思疑中眨眨眼,看向珐花。

珐花凑过身子,耳语道:“是西域来的一位法师,云游至界休,说经人举荐,寻到了我家作坊,要定做个简朴的陶钵,我父亲这一月来依言试制过两回,尚未获他称心呢。”

“竟有这样的事?”

少姝的好奇心骤然而起,她两道细眉跳了跳,欲加细问,就见子猷再度起身,谦和道: “果真是佛图澄大和尚么?据传,他远涉流沙东渡弘法,至敦煌曾住寺经年,直至通晓中原话语及儒家要义,殊为可敬。恳乞武师,可否为在下引见引见?”

少姝感其志,亦觉动容,腾地一下蹦将起来:“那我也去。”

“既如此,料想法师也不会见怪,公子姑娘便随我来吧。”武成器虽感意外,也不好拂了他二人的请求,遂在前领路。

“多谢武师!”少姝精神抖擞地拉上珐花,疾步紧随。

转过一座陶窑,武家堂屋门边,少姝远远瞧见了一位身形高大的中年僧人,一袭赤色袈裟,袖口处点染了大块的青黑色。

少姝猝然醒觉,这是佛教修行者所谓的“坏色”或“点净”——以破坏衣色的整齐而祛除对衣物的贪着,可见,眼前这位大德高僧自律之严苛,确实名下无虚。

闻得人来,大和尚旋即转过身,双手合十,字正腔圆问候道:“阿弥陀佛,武师别来无恙,贫道又来叨扰了。”

(贫道:魏晋时,佛教初行,僧侣通曰道人,自称则曰“贫道”。魏晋以后,因佛教流传渐广,“贫道”逐渐过渡为道士的称呼,佛教僧人从此改称“贫僧”。)

少姝放眼向前,发觉此人长相果俱一目了然的西域特征,眉目深长,两耳垂肩,雍容庄重,浑身上下透出一股平和静谧之气。

“劳驾法师久等了,小人有失迎迓,还望鉴谅。”武成器拱手上前,请大和尚进屋,分宾主坐定,又为双方客人作了约略引荐。

“得遇有道先生后人,深感幸会。”那大和尚微微露齿而笑,这番应答却是众人始料未及。

子猷忙揖礼以谢:“旧闻高士大名,神交已久,今日亲睹风采,在下亦得偿夙愿。”

少姝从旁施礼,低头思忖,这远道而来的大和尚的确博闻,冷不丁冒出一句:“小女子这厢有礼了,敢问法师故国何处?”

“少姝姑娘此一‘故’字不错,贫道俗姓龟兹帛氏,九岁时在乌苌国出家,两度到罽宾学法,后至中华神州,所经之地,皆曾为贫道之故国。”

(龟兹:今新疆库车。)

(乌苌国:今巴基斯坦境内。)

(罽宾:北天竺境笳毕试国,今喀什米尔地区。)

(中华:始出于《三国志·诸葛亮传》中:“若使游步于中华。”这“中华”主要指曹魏统治下的黄河流域中下游一带。)

“那么,法师目下盘桓界休,离开之际,这里也算得上是法师的故地了?”

“少姝姑娘这样说未尝不可,缘起时起,缘尽还无,际遇和合,不外如是。”佛图澄点头笑答,又看向武成器,“贫道所定之器,今日可否一观呐?”

“有,有。”武成器慌忙向手下陶工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快去准备。

想到珐花提及法师的“挑剔”,少姝按捺不住,又脱口问道:“小女子听闻佛道中人了无挂碍,莫非也会有心心念念的‘物什’么?”

这小妮子胆量忒大了,竟然连高僧也敢置疑调侃,子猷急得正色喝止:“小孩子家懂什么?钵乃佛门弟子必需的随身法器,有‘体’、‘色’、‘量’三法,那是符合规制才能用的。”

说完又扭过头来,连连赔罪:“家妹年幼失仪,请乞法师切勿见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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