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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釉下彩

尹毅张口结舌,这是什么,会打呼噜的叶子?

他大手一颤,轻呼间,那叶子像跃离了枝头,飘摇打转,眼看着快要落到地上去。

少姝忍着笑,迅捷出手,及时接住了晃晃悠悠的叶片,抬头笑问:“要不要叫醒他?”

尹毅结巴起来,煞有介事地摆着手:“不用了,不用了,还是不要搅扰小叶哥的美梦了。”

少姝小心翼翼地将小叶请回“春分”当中,还一径自言自语:“也对,睡足了才有精神。”

抽屉“咔哒”轻声合上了,尹毅定定神,脸上仍有几分惊惶未去:“姑娘,照如此说来,统共有多少小叶哥在侍奉师父?若是一个节气出来一片,哦不,一位,那少说也得有二十四位?”

“自然是只有一位了,‘他们’都是小叶哥。”少姝侧头,斩钉截铁地答道。

“他们?”尹毅越来越迷糊。

少姝笑:“或者,你可以这样想,小叶哥不过是随着时节更迭,换上不同的‘行头’而已。”

“叶兄,叶兄,你真是让人百思莫解啊,”尹毅一字一顿,终于问道,“姑娘,他的‘正身’,到底是来自哪里的?”

没想到少姝模棱两可地说道:“都行啊,傲立的柏也好,婀娜的柳也罢,总之一句话,小叶哥就是小叶哥,一点儿没错。”

半晌,尹毅长长地嗯了一声,心下释然,可不么,管他换上什么“行头”,叶兄始终是叶兄呵。

“要是还不明白,改日小叶哥‘醒’来,你尽可问他。”少姝实在没拿尹毅当过外人,而今成了舅舅的入门弟子,感觉更像家人般,可以无话不谈。

不过,尹毅的脑袋却顿时摇得像拨浪鼓:“那不用了,不用了。”

如人家不愿自己告诉,还非要追缠着问,怪没意思,这点涵养心他还是有的。

骐骐在院子里,还绕着那几只白鹤蹦跶不休,耍得忘了天地,看见少姝他们准备回家了,立时乖乖地告别“挚友”,快步跟了过来。

关上大门,少姝照旧站定,冲着那对面目严肃的辅首咕哝一句:“我们要回去了。”

接着他们便离开了,身后的大门里,门闩自顾自滑动起来,很快的,稳稳当当地上了锁。

“瞧我这记性,光记挂着拜师,竟忘了跟师父提‘蜂眼豺声’的事!”尹毅猛拍脑门,自责不已。

“不妨事,我得空已跟舅舅提过。”少姝又开起玩笑来,“尹毅哥,瞧你先前急得什么样儿,没料到吧?舅舅看上的徒弟,怎会轻易‘放’走?就算跑掉了也得给你逮回来。”

尹毅来回摸着后脑勺,一味憨笑不已。本来,还想再谢少姝助力拜师之情,话到嘴边又咽下了,多说无益,反倒显得一文不值,不如今后好好用功,方不辜负人家看重的好意。现下他身心俱松,大嘴咧开:“嘿嘿,今日事情还真不少!此刻出了陶复庐,还有点云里雾里,好怕自己是在做梦,应当不是哈?梦也没有这么美的!”

他们一路说笑着,没过多久,便下到水沟里来。

“后日早起,我随父亲进城送货,再回大宅,帮忙接公子姑娘们上山,少姝姑娘你也来么,这一行铁定热闹!”

“不了尹毅哥,我已给少婵姐捎过信儿,就在家拭席以待了,再说,他们这回要上来几日,吃用一应等还需多备些。”想到又能和兄弟姐妹们共度“上巳节”,少姝言语间有压不住的兴奋。

“公子姑娘们晚间还是到陶复庐歇息?”尹毅想到往年的情形,“若用得着我,姑娘尽管吩咐。不然到时,叶兄他自‘睡’去了,剩你一人怕是忙不过来。”

“好,忙不过来再叫尹毅哥不迟。”少姝领情,应得爽快。

“话说当日,师父又将去何处?”尹毅好奇。

“之前舅舅说过的,今年早已有约,去游洛水。”

两人一时默然,半刻后,异口同声叹道:“真好啊!”

“那么琪琪要和我同去大宅吗?”尹毅又问。

骐骐闻言,立即扭头望向少姝,两只会说话的大眼闪烁着期待。

见少姝点头了,它一股脑蹭过来,没完没了的撒娇,少姝难抵,痒到大笑不止。

“姑娘,院门口好像有人。”尹毅提醒。

“哦?”少姝按住骐骐,同往前方看去,暮色四合,她凝足目力,辨认院门口那犹自踟蹰的身影,旋即挥挥手,“珐花!怎么不到家里等我?”

可不正是珐花,她听到少姝招呼,赶忙加快脚步迎上来,欣然道:“少姝姑娘,尹毅哥,我才来没多久,估摸着你们也该下来了。”

少姝看到她眼里的布包,猜了个八九不离十:“珐花,那是素坯成啦?”

珐花激动的点点头。

尹毅见她俩有事,便说:“姑娘你们快回屋吧,我带骐骐先走了。”

少姝带珐花先见了母亲,就要往自己屋里钻,被思霓一把拦住:“猴儿急的做什么去?先吃了饭再说!今日菜色不少,珐花也来用些吧。”

少姝这才觉得腹中空空,利落地帮妈妈摆上饭,拉珐花一起在饭桌边坐下。

思霓看了眼珐花的布包,笑道:“珐花平日里就够忙的,少姝还要给人家添乱。”

珐花忙放下筷子:“夫人哪里话来,是我耽误了姑娘好多功夫才是,这么点儿活计,不算什么的。”

思霓朝埋头苦吃的女儿一努嘴:“她呀,就是鬼点子多,可有问过你父亲,她的法子能行么?”

珐花也笑了:“我父亲说不难做的,少姝姑娘这回想要的瓷盘,用‘釉下彩’即可,哦,话说‘釉下彩’呢,就是用色料在成型晾干的素坯上描绘图文,再罩以白色透明釉或其他浅色面釉,最后,入窑一次烧成,那先前的图文,保管经久不褪!”

“她苦思冥想了许久,”思霓看向女儿,“我看子猷下山的时候,定没舍得与他透一丝口风。”

“当然不能说啦!”少姝猛咽下一口饭,面孔急吼吼抬起来,还掺着几分自得之色,“等他们上来了才会看到,届时,个个既惊且喜,那多好玩儿啊!”

珐花款款解开放在桌边的布包,取出件瓷器素坯来,恭敬拿给思霓看:“夫人鉴识高明,请看看,还有哪些或可改进之处?”

思霓将那圆圆的盘子举高,端详半刻,点点头:“我看这样子就很好,印花最是新奇,咱们常见的缠枝卉都是均衡对称的,没想到这样式的倒更显独特了,珐花的心思真是巧妙哇!”

少姝干脆捧起碗来,挤到跟前一同欣赏,也觉得母亲说得极是,点头不迭。

珐花被夸得面孔都涨红了,见少姝笑眼弯弯,她意悬悬半日的一颗心方踏实落地,能帮着实现少姝姑娘的心愿,简直没有比这更让她甘心情愿的了。

迎着微风,牛车缓缓行进,车轮碾压过土地,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持续不断的震荡从腰部向上传到脑际,尹毅闲坐着,犹在重温前日拜师的种种,神情似有点恍惚。

华岩馆宅眷们坐在尹家车内,另有一辆载了仆妇装了行箧的小蓬车缓缓尾随。

少婵满面堆笑让尹毅往里坐坐:“我们姊妹几个挤进来,这么宽敞的牛车都逼仄了,尹毅兄弟小心别掉下去了。”

尹毅听她这样讲,赶紧欠欠身,沿着车沿稍微挪动了一点点,少婵对待下人惯以谦和,他却不敢越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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