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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同样生而为人

“大公子夫人娘家,袭封京陵县侯,正是代郡太守王泽之孙。由此,郭王两家世代联姻,持续到今。”尹横眼角带笑,娓娓道来。

“郡地因人物而称望,人物借地缘而显贵,相互援引,彼此助长,也是情理中事,各得其美嘛。”贾敏求颔首。

闻言,王文娟微笑致意,莫不赞同。

“哎呀,郭门真了不得,门生故吏遍布,已成

师道尊严的坚强维护之力。”刘氏看夫君一眼,“这便是老话说的作善于人,而降祥于己了吧?”

“只是,有道先生累征不就,一心隐仕,后人亦清明淡泊,不慕功名,实不利于其族显扬光大。试想,从前的太学领袖,或将子孙无显,也只得付之一叹了。”冯粲从眼前利益考量,分析得头头是道。

“郭宅上下,俱视书馆经营为头等大事,偶得闲暇,赏山水,绕溪涧,闻香推雾,和风应律,不得不说,都是得有道先生远筹啊!”尹横捻须沉吟,话里意蕴丰富。

“人事顺逆难以预料。看远些,当下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来日又会是什么光景……怕都不好讲啊。”刘氏沉吟。

妻子的达观倒是叫贾敏求刮目相看了:“夫人所言甚是,富贵享通盖有运数,非人力所能强,终究无论家世如何,教导子弟读书上进却是不可怠忽的。”

聊到这里,在坐无不心生触动,纷纷点头,静思良久。

这边厢,秀英接到了众人,心才踏实下来,又是好一通的手忙脚乱。大家累极了,舒泰下来,静心享用果品,或喁喁细语,或远望俯盘,或逗弄水禽,各得其乐,惬意得很。

不远处,几棵桑树蓄翠含韵,叶片茂密,如顶顶华盖罩在树干上。

树下笑语清脆,是王文娟小羲他们绕着树干娇声笑闹,少姝拍掉手上的面点细碎,快步迎上去,“嫂嫂等急了吧,哥哥他们歇在那边了,你也过去松一松?”

王文娟笑答:“哪有那么娇气,主要小羲爱在这里,怎么拽也拽不动,倒是少姝妹妹走了这半日,一定乏了,偏又来招呼我们。”

“少姝姑娘,许久不见了,别来无恙?”

定睛看时,认得是县令府上的书童阿真,手里满捧着好多桑葚,看来是在喂小羲吃果子。

“好好,多谢阿真兄弟牵记,有劳你和小羲作伴。”少姝笑着抱过神采奕奕的侄儿,逗他,“小羲,甜不甜?给姑姑尝尝呗?”

还在说笑,从树后绕出个女娃来,正是匐勒小妹囡囡,她显然听到了少姝的声音,小小脸庞上洋溢着天真稚气的笑容,赶着上前来,扬起胳膊:“少姝姐姐,哥哥在上面采桑葚呢,给,姐姐吃。”

小羲还以为是给他的,老实不客气地拿来,还奶声奶气地嘟囔着:“多谢,多谢。”

少姝一愣,随即柔声道:“呦,囡囡来啦?”

匐勒兄妹也在这里,想是今日过节,主家恩典,允准他俩上山游玩。

冷不丁地,眼前飞来串果子,少姝机警,一把抓在手中。

“少姝姑娘!”匐勒在树间挥舞双手致意。

王文娟不觉轻抚胸脯压压惊,似方才这般问候方式,属实不多见。

“少姝姑娘,”阿真也望向树上,凑近了说道,“虽说这些胡人都野调蛮腔的,倒也慷慨大气,瞧,身形矫健,腿脚了得。”

他像是玩笑般说的,其神情却不甚尊敬。

王文娟闻言,一脸尴尬色,转而拍拍掌唤儿子:“看姑姑多吃力,小羲到妈妈这里来。”

少姝瞧瞧阿真,又瞧瞧匐勒兄妹,她再三克制,还是没忍住:“阿真兄弟,我们同样生而为人,何以见得别人非野即蛮,心有成见,谈何公正?”

阿真语塞,过半晌,方道:“姑娘垂训的是。”

那匐勒站在树梢高处,也听得分明,顿觉刺耳难耐,他黑着脸,猴儿似跳将下地,背起囡囡,向少姝点了点头:“少姝姑娘,我带她去泉眼那头儿看看,瞧着姑娘今日事忙,我们不便打扰了。”

说罢,他转身疾步离开了,阔大僵直的后背,似乎也透出本人的几分倔强性情。

阿真讪讪地,冲着兄妹俩远去的影子追了一声:“慢走哇!”

囡囡爬在哥哥背上一个劲儿地手舞足蹈,依依不舍地告别。

“县令常同我们说,人品上下并不依恃于高贵落脱,看不起旁人的,也算不得上等人,这回是我错了。”阿真面上纠结着惭色。

“好了阿真,少姝的本意可不是为着教训你,来日方长,以后再与他们见面,好好相处便是。”王文娟好心劝慰起来,又扬扬下巴,示意小姑子观注水边情形,“少姝,骐骐身旁的小姑娘是谁啊?”

果不其然,是骐骐到了,它背上的褡裢鼓鼓囊囊的,身后跟着珐花,可能是才找到郭家子弟们,问询少姝所在。

“子猷公子,恭请福安。”珐花带着一丝拘谨,诚意问好。

“托你的福,很好,珐花姑娘是来找少姝的吧,请坐。”子猷知她心重,也倍加客气,“哦,我这些弟妹你还未见过,你们快来,这位是咱们少姝的‘莫逆’之交——珐花姑娘。”

珐花立在原地,怯生生地应答着郭家子弟们的问侯。因面前站着的都是少姝姑娘的手足,新奇驱使,她格外专注地打量了一圈儿,心下油然赞赏称羡。

“公子姑娘们,这些是少姝姑娘嘱咐我带来给诸位用的。”珐花娴熟地从骐骐背上取下两个包袱来,拣处干净草皮,轻轻地放下。

“哦?”子猷晓得珐花家里以烧陶为业,此番又不知少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带了丝疑惑问道,“辛苦你了,她也没同我们说过,是什么啊?”

包袱铺陈开来,赫然露出一叠叠洁白如玉的瓷盘。

“这些是还未完工的素坯,少姝姑娘说,公子姑娘们上山来,要在源神池畔曲水流觞。大多文士在吟咏诗作后,是用纸张记下,”珐花微微喘口气,硬着头皮接着说下去,“今年,姑娘别出心裁,请大家先将诗作写于瓷盘上,再由我拿回去描彩施釉……”

“烧成了,连装裱功夫都省下。”子默会意,双手一拍。

“人家都烧好了,可挂可摆,还装裱什么?”子献走上前,小心地拿起瓷盘来对光细观。

“有趣有趣,从来没试过这般玩法。”少嫆嗤嗤笑,语带兴奋,跃跃欲试。

“真亏了少姝她啊,变着法地推陈出新!”少婵和少妍不约而同惊讶相视,两人杏眼都睁得滴溜圆。

珐花尚未说完,众人俱已了然,七言八语地说道开了。

“请教珐花姑娘,径直往这瓷盘上写字就成了?”子献眯缝着眼,上下翻转着瓷盘,确认道。

“是,因此还请公子小心落笔,写上去后想要再改就不能够了。”这一点是需提前声明的。

“也对,千万得斟酌好了!”

“无妨,这么多的盘子,一个人足有两三张,除非统统写错了哈!”

“万一写坏了,珐花姑娘自有办法回窑重造。”子猷言之凿凿。

“厉害厉害。”

大家说笑间,上来七手分脚地将盘子分发干净了。

这会儿,少姝也小跑赶到了,面有得色,语带兴奋道:“咦,都分完了?既如此,也不用我再多费唇舌啦!”

“姐姐有心了,”子默发自内心地说,沉浸在意外之喜中,“这是才刚收到的兔箭毫,看,锋颖长,性刚硬,想必在这瓷盘上下墨流畅,啊,我都等不及了!”

“我早猜着了,子默待见新鲜的玩意儿,一定合你心意,快把笔墨颜料摆好,呆会儿,就等你文思泉涌,一展诗画之才喽!”

“岂敢,有道是‘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还盼着姐姐多提点指教。”子默机灵地拱拱手,以示谦逊。

“嗐,涉笔生趣,咱们姐弟共同推敲好了。”少姝说着,也按捺不住地寻出了新笔,趁兴挥动了两下。

珐花掩嘴,愉快地瞧着他们姐弟俩对谈,真有声有色,不愧是书香士族,子弟们无一例外热衷于写写画画。

于是乎,大家喜滋滋地分别于水边列坐,热心的秀英早去到了上游,同往年一样,准备依序斟酒流觞。

珐花挤过来,一脸期待,细嗓局促,嘤嘤问道:“那个,我给姑娘研墨行吗?”

“怎么不行,快跟我来吧!”少姝攥紧好友的手,在离子猷不远处坐下。

再看子猷,一施长兄威仪,管子献要来了嵇康的膝琴,且双手端在胸前,奉若至宝。他并不急于显耀技艺,而是轻轻地抚弄着玄深的琴身,好似在与根根琴弦互通款曲。

少姝看得暗暗好笑,凑近了问道:“哥哥还在回味叔夜先生的琴音?”

“一抹一挑,鸟啼花落,一注一绰,风啸空谷,先生的琴音韵味绵长,此生难以忘怀。”子猷袒露心声,切慕之情往复循环,几乎要一咏三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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