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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各方云动

这一番交手实在离奇,台下众人大都没有看懂,只觉如耍儿戏一般。

而那白衣少年下了台后更是急惶惶奔走离去,想找人问都问不得。

有人忍不住道:“莫不是二人合伙做的局?为了牌子弄了这么一出?”

此话一出,登时身旁数人便以看傻子的眼神望着这人,并悄悄退后几步。

想也是,在这般大庭广众之下,数百人都在围观,有几人舍得这般脸面帮助别人拿牌子?

何况纵使你找得到足够的帮手来,这登台打擂又从不限制顺序,便是你拿到十四块牌子又如何?

若是自身实力不济,上去个好手便能摘了你的果子,到头来也只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这时台下一侧却有一头戴方巾文士模样的老者叹道:“此番可真是见识到我南朝众多俊彦了,那顺阳范氏子修为已是不俗了,弱冠之年已有近一流的水准,等闲之人与其放对不过三五十招内便得败北。”

“只是那沈庆修为则更加骇人,不仅功力已臻至一流之境,更是掌握意之运用,以气御刀,以势压人。真不知此人究竟师出何门,竟有如此惊人业技,实属罕见。”

这时,有相熟之人才发现,此老者竟是琅琊王氏当代家主王弘之弟,王柳先生当面。

琅琊王氏世代簪缨,人才辈出。

至王柳这一辈,入仕者有五,大哥王弘,官至太保又是此代王家掌舵之人,二哥王虞官至廷尉监。

王柳本人则是官至光禄大夫,四弟王孺官至侍中,幼弟王昙首官至侍中、太子詹事,一门煊赫不减“二王”当年。

而这王柳本人更是精习王氏秘传“周流六艺奇功”,精擅望气之法,每有所言,无不中的。

因此众人对王柳先生所言“气意”之说自是信服。

人群中便有人发问道:“王大夫,请问这气意是怎么回事,为何刚刚的较量是那般模样?”

王柳捻须笑曰:“之所以会这样便是因那沈少侠修为已超脱一流,晋入对于气势、意境的探索层次啦。每次出招时便有独到意境、气势压身,境界不及者自然便束手束脚、任人摆布。”

众人这才明白方才的擂台局势,而台上的沈唯听到这番话,当即拱手向老者道:“王大夫眼力高明。”

王柳道:“老夫兴致一发,往往管不住这张嘴,还望少侠莫怪,莫怪。”

随后沈唯所在擂台竟至长久沉寂,一时间了解此间情状的武者都在掂量,不晓得自己能在这所谓的意、势攻势下撑得几合。

沈唯倒也不急,干脆盘坐于擂台上静坐修行起来。

当日晷指向午时二刻时,那监台卫士上前宣布上午擂台赛止。

接着客气地对着沈唯说道:“沈少侠,下午的比赛是申时开始,那时再来就可去往任意一擂台,不是非得守在此一处。”

沈唯自是道谢,而后下了擂台折回瓦官寺去。

其后几次打擂,过程都是乏善可陈。

往往沈唯挑选一擂,战败前任擂主后就迎来长久的空寂,直拖到半日的比赛结束。

因此在结束第一日上午的比试后,沈唯又足足打了三天,方才凑齐十五块腰牌,换得了内场武较的资格。

而之所以会出现这般场景,并不代表沈唯便已再无敌手了。

修为超过一流,懂得“势”的运用的也非只沈唯一人。

只是很多高手如今都还在潜藏锋芒,意图在内场武较中力压群雄。

但于沈唯而言,这些都无所谓,真正的高手总是能进入内场的,与之交手的时间也只是或早或晚罢了。

因此,当沈唯取得内场资格后,眼见着距离六月初十的内场较技还有十多天,沈唯也并不闲着。

时不时地在几座擂台周围转悠,赏鉴着各家武功路数,遇到些奇异少见的绝功奇招,沈唯更是凑近了擂台后,悄悄开启心内虚空的神通模仿偷师起来。

十多天里,倒是真给沈唯学到好几样看得过眼的招数。

观擂间隙,沈唯依约前往那风来客居拜访任冲之。

二人相见之下也是相谈甚欢。

其后数日,沈唯自任冲之处也是了解到荆襄武林近年来几位出色的英杰。

据任冲之所言,这几位的本事都不在其之下,若是也来参与此次盛会,必能在内场比试里见到那几位。

沈唯这些年游历各方可谓见多识广,自身谈吐又十分不俗。

刻意与任冲之结交之下,自然是常常挠在其痒处。

几日交游下来,任冲之已是恨不得与沈唯留宿客栈促膝相谈,沈唯对这时的风俗自是敬谢不敏。

擂台较技愈到临近截止,竞争也愈发激烈。

谁都不想失去资格,擂台上比斗之人自然也都是使出全力,时不时便惹来底下看客一阵阵喝彩、点评。

那光禄大夫王柳似是十分清闲,每日里都会前来擂台处观看比斗。

时不时对几位英杰点评一番,很快相关评语便风传建康。

沈唯作为王柳点评的第一个掌握“势”的英杰,其资料自也是摆上各家势力案头。

不少势力都好奇沈唯的来历,对此沈唯自是半点都不知晓的。

这日傍晚,沈唯自秦淮河上返回瓦官寺,途经朱雀桥前,沈唯忽地心有所感,抬眼望向桥边。

只见一身着月白袍服,体态修长的青年含笑而立,见沈唯望来,那青年朗声道:“颍川庾冲希,见过沈少侠,希在秦淮左岸‘金风楼’已备好酒菜,不知沈少侠可否赏光一晤?”

颍川庾氏,在前朝时也曾强盛一时。

庾氏第五代庾亮、庾冰等人一度控制朝政大权。

奈何庾亮执政后一反王导的宽和政策,主张“任法裁物”,政策峻急终招致各方怨怒。

等到庾亮力主的“北伐”失败后忧愤而死,颍川庾氏自此由盛转衰。

及至当朝,稍有名声者已是寥寥。

沈唯与慧璩大师、任冲之谈论时政时,也常听他们品评各方人物。

当世显赫者如琅琊王氏王华、王昙首、名将檀道济、文帝亲信到彦之、彭城王刘义康等,都时常萦绕耳畔,却少有听闻颖川庾氏如何如何作为。

只是此人既然笑面相请,礼数不缺,沈唯前去赴会也无不可。

当即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于是二人并排前往金风楼,一路上庾冲希极力介绍着秦淮风月、颍川情貌,沈唯也相和以答。

到得金风楼三楼雅间落座,楼里已提前有几个青年在此等候。

庾冲希方带着沈唯进来,主座上一高大青年便已开声道:“十一弟好利落的身手,从朱雀桥畔至此处这么短的距离竟花去一顿饭工夫,不知请来的又是何等奢遮人物啊?”

话声里尽是夹枪带棒,原本席间几人谈论声也戛然而止。

庾冲希面色骤变,旋即又是压下,和声道:“大哥莫怪,沈庆沈少侠初来建康,小弟一路上介绍秦淮风月以致忘却了时候,是小弟的不该。”

说着话锋一转,对着在座其他几位道:“奉云、攸之,你二位可是常常念叨着沈庆少侠,如今本尊当面,还不请教?”

接着又对着沈唯逐一介绍道:“沈少侠莫怪,上首这位是我本家大兄庾冲远,左边这是浔阳陶阳陶奉云,京口鲍攸之,右边是宗悫宗元干。”

这一通下来,场面登时缓和。

沈唯心下暗赞此人倒是称得上八面玲珑,谈笑风生间已抹去席间的一点不谐。

随后几人就座,在庾冲希刻意引导下,几番推杯换盏,气氛算是活络起来。

酒过三巡,庾氏兄弟却是隐晦地向沈唯表达出招揽之意。

此次集会的几人都是来自下品世家,在建康这个中心想谋夺政治地位可谓艰难。

庾氏没落也已许久。

此番朝廷以武举士,虽不知最终目的何在,可拿出来的官位品秩是十足十的。

提前得到消息的世家大族早早便在谋划,纷纷推出自家英杰欲占得一席之地。

而如庾家这般自身实力稍欠的便只能谋求外援,沈唯便是因此进入了视线。

知晓此间用意后,沈唯自是毫不犹豫婉转拒绝。

沈唯本就志不在此,如何想卷入士族政治的浑水里去?

听到沈唯这直接的表态后,场中几人表现大不相同。

宗悫等三人本就是庾氏兄弟请来的陪客,自无甚想法。

而那庾冲远则是猛然变色,似是想说什么,尔后又硬生生压下。

庾冲希则面色不变,笑吟吟地指着桌上一道菜道:“来来来,沈兄尝尝这道五味汤,虽是素汤也别有滋味哩,离了这金风楼,别处可未曾有。”

沈唯一笑,跟着以汤勺舀了几口,细细品尝,跟着赞起美味来。

又片刻后,酒兴已足,沈唯便告辞离去。

等到沈唯走远,那庾冲远的性子再是压不住。

猛地一拍桌子,砰然一声大响,竟在那硬实木的桌面上留下半寸深的掌印。

恨声道:“不过一白身竟如此狷介,不识抬举。”

席间几人自是各种宽慰,不去言表。

沈唯回到瓦官寺后,为免再惹烦恼,索性便静心待在精舍中打坐练气,偶尔去寻觉明和尚切磋一番。

这般平静日子还未持续几天,六月初二。

一早沈唯正在精舍修行,门外一个小沙弥敲门道:“沈居士,寺外有一商人送来拜帖求见,托我把帖子交给你。”

说着便递上名帖。

沈唯接过后打开一看,拜帖上写着“巴蜀商会副会长徐德传敬拜”几个大字。

“巴蜀商会?依稀听过”沈唯暗暗嘀咕。

也不多想,便对等候着的小沙弥道:“还请小师傅把人请过来。”

少顷,廊道外传来两道足音,前者足音沉重是那小沙弥的脚步。

后者落地几近无声,如猫儿一般,沈唯顿知此人内功修为非凡。

待推开精舍门,进来的那另一人形貌着实让人吃惊。

只见来客身材矮胖,圆滚滚的身子几乎胖成一个球,脖颈上顶着个大脑袋,富态的面容更是笑容常挂。

此人一跨过门槛便是笑语晏晏地道:“沈少侠真是英雄年少,风姿神朗让人见之难忘啊,鄙人忝为巴蜀商会副会长,此来恭贺沈少侠闯进内场武较,自此得入朝堂上诸位大人的法眼,青云直上指日可待哩!”

沈唯沉气端坐不为所动,径自道:“徐会长过誉了,沈某与巴蜀商会素无往来,又是初来建康无甚名气,却不知这名儿如何就飘到了徐会长的耳朵里了呢?”

说完沈唯又是一笑,道:“有什么来意还请徐会长言明吧。”

这矮胖的商人并无半分不自在,坐在椅子上往前挪了挪,道:“沈少侠真是快人快语,鄙人也就不绕圈子了,先奉上一则消息予沈少侠,相信会感兴趣。”

清了清嗓子,徐德传继续说道:“外场比武自前日晚间已落下帷幕。三十日间建康城中从未如此热闹过,每日里都有数百场对决,可是看花了眼了。”

“只是这般频繁的比试下,能够入围内场武较的也不过三四百人而已。而这三四百人师承何处,何等修为,诸如此类的情报,鄙商会已是收集了七七八八了。”

此言一出,沈唯也有些动容。

这巴蜀商会实力当真不俗,如此强大的情报搜集能力可不是一般势力能有的。

而见得沈唯如此表情,这徐会长也是微笑着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递向沈唯道:“沈少侠,这册子中载着的便是三百四十七位入围之人的情报,还请一观。”

沈唯并不伸手,只是不耐道:“徐会长,这份礼太厚。无缘无故地给沈某可不合适,你若再不说出来意,那我也只好端茶送客了。”

徐德传见此,也只好讪讪一笑,道:“鄙会也只是想结交沈少侠这个朋友,区区薄册只是一点心意罢了。实不相瞒,鄙会如今正欲开拓荆襄商路,一待打通自此巴蜀与荆襄连为一体,商机无限。”

“如沈少侠这般人物,正是鄙会汲汲渴求之人才,若得沈少侠臂助鄙会上下不甚欢喜,其后更有珍宝奉上!”

凭心而论,巴蜀商会所开条件已十分丰厚,只是沈唯就连那世家招揽都已拒绝,又怎会掺和进这武林势力间的争夺?

入会一事自是作罢。

徐德传见此也只能无功而返、怏怏离去。

送走徐德传后,沈唯并未多想。

眼下离着六月初十的内场武较之日已没几日了,沈唯干脆彻底闭门不出,静候日子到来。

建康外城东府城外,此处临近青溪,附近风景优美,许多王公贵族、富商大贾在此多置办住宅。

离着丹阳郡城、南琅琊郡城等又有水陆通道相连接,交通方便。

徐德传离了瓦官寺后便一路直行来到此处,转角进了一处足有四进的豪宅。

此处正是巴蜀商会在建康一处据点,挂名在一个本地商人名下以作掩护。

一路穿廊过园,徐德传走到一处小院。

院中水雾蒸腾,在院子中央竟是凿有一眼温泉围砌出一个小小的池子来。

“哗啦啦”的水声里,一个身姿绰约的身影从水中站起,两旁自有侍女上前为其更衣。

雾汽缭绕中,那女子柔声道:“徐长老,事情办得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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