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散市（大改）
月光之下，天地一色。
唯有前方点点暗淡灯火，好似一片连绵的快要熄灭的火星。
伴随着的，还有一道道潮水奔涌之声响起。
风歧【听风】术催动，走在前面
背着一个硕大包裹的杂鱼头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
“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你心里有数吧？”风歧淡淡问道。
心不在焉的杂鱼头闻声之后，立即面色肃然：“大人，您且放心，小的明白。”
“怎么了？看你一幅心不在焉的模样？”
“没，没什么。”杂鱼头笑的有些勉强，“只是忽然感觉心里空落落的，您放心，一定不会误了您的事。”
“嗯，那就好。”风歧点点头，心中却是一动。
他却是没想到这小小人妖，竟也如此灵敏，看来这就是兄弟连心了。
他临走之时对那鲶鱼头一拍，其实是将一道灵性流入其体内，随着他们离那里越来越远，那道灵性自然失控暴动。
忽的，他双耳闪动，闪身进入一旁树丛之中。
挥手间纵起一阵疾风，大氅之上有狰狞剑羽随风飞出。
紧接着，风声中有“砰砰”两声闷响，便见两具术士尸体，自一株大树树冠坠下。
他们死的突然，脸上还凝固着生前最后的神色，神色专注，死死盯着前方，似是蓄势待发的猎人。
唯有眉心处各有一根金羽直没至尾端，铮铮颤抖。
“怎么临近散市了，还有这等半路劫杀的？”风歧上前，看着二人那副蓄势待发的模样，不由皱眉。
一路而来，这已经是他杀掉第四波暗中伏击的术士，虽然都只是些灵种境界的术士，但也可窥见其中乱象。
他挥手【腐骨】黑雾喷薄而出，将两具尸体化作虚无，脚下生风，再度跟上杂鱼头。
……
随着脚步行进。
走出林间小路，眼前光景变换，风歧却忽然一愣。
未见码头，却只见一片明亮的灯火连绵起伏，拉起出一条长长的街道。
“来瞧一瞧看一看了啊，没受过黑日污染的童男女，上好的童男女，只要一两金，就可享用啊。”
这时，一道粗壮的叫喊声响起。
风歧随之看去，却见街口，一个膀大腰圆，头顶一颗长着钢针似的黑鬃的野猪头，光着膀子穿一件皮围裙，手持一柄刃发寒光的牛耳尖刀的术士，此刻正满脸堆笑的拉着一个个路过的客人。
他身后是一张硕大木案，暗上是凝固的血渍，案后木架上，钢构穿过几个童男女的肩胛骨，从肩膀前透了出来，上面还沾着血色。
童男女面色苍白，瘦的都脱了像，此刻气息微弱，生死不知。
任他大声呼和，但来来往往的术士刚刚驻足看一眼他身后那生死不知的瘦弱童男女，便立即带着嫌弃摇头走开。
又有身披鳞甲的佝偻老头，身前放着两个竹篓，竹篓用草绳穿挂着一条条肥硕大鱼。那鱼尽管不在水中，却依旧活力满满，奋力拍打着尾巴。
老头叫卖着：“妖鱼，临仙江打来的新鲜妖鱼，三条一金。”
还有人妖手持锉刀为双脚化蹄的术士修着脚跟，那术士发出唏律律的欢快叫声。
再一旁，是一排蛛丝凝结出来的帐篷，
帐篷外，还有一个个身材枯瘦的术士目光火热的排着队。
再往里去。
街道两旁一个个摊案摆放，各种摊贩，衣食住行，无所不包，更有密密匝匝的众多术士来往不绝，放肆欢笑。
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此间似乎与方才不断截杀袭扰的动荡相处两个世界。
嘈杂的人声将不远处滚沸的浪潮声都隐隐压过……
但风歧却莫名的觉得这样的动荡与热闹之间有种莫名的和谐。
……
街市口，还有十几个鱼头虾脑的人妖蹲守，显然就是那杂鱼头所言的导游。
见杂鱼头背着一个硕大包裹前来，一个显然是领头模样的虾头人妖笑着连忙上前。
杂鱼头连忙将之拉到一边，笑声交流起来。
而两人随着交流，不时还往风歧方向看来。
风歧【听风】之术暗暗开启，便听到此二人对话。
“杂鱼，你怎么忽然来了，难不成想开了？”
“虾二哥，这次是陪我家大人来的，我家大人想要找个上好摊位，让我给他看住摊子。”
“呦，那可要恭喜了。”
“……”
“你和我家主人商量吧。”
听见那杂鱼头识相的，并未说些什么不该说的话，风歧便也放下心来。
同时也奇怪，这小小人妖怎的还有这么大本事？
正在此时，那虾头扭头走了过来。
“大人，小的虾二。”虾二躬身做礼，有模有样道：“您的意思小的都明白了，只是这街中好摊位都被占了……”
“无妨。”风歧挥手打断，“就摆在街口便是，这地方人来人往，就挺合适。”
反正他只是为了钓鱼。
看这繁华散市，便明白如今盲山人流却尽数汇集于这囊河码头的散市，只要猿窟还有人在盲山，这里就是避不开的地方。
“这……”虾二被风歧的不客气弄得一愣，刚想说些什么。
却见风歧双眼看来。
他竟下意识一抖，连忙道：“还请客人稍候片刻。”
而后转身边去将那一排正在修蹄子的小人妖撵走，又一个个的给那些术士赔礼道歉之后，转身回来。
“去吧。”风歧冲着杂鱼头点了点下巴。
杂鱼头上前，摊开兽皮包裹。
顿时，一股自恶臭夹杂着血腥味喷薄而出，一件件带着清洗不掉的血垢的鳞甲爪牙哗啦啦铺了一地。
顿时，风歧便察觉到一道道目光向自己看来。
那些目光之中有忌惮，有恐惧。
就连一旁的虾二也呆在当场，松下一口气，还好刚才自己答应下来了。
这散市之中不是没人卖这东西，但绝不会如风歧这般张扬。
而且，这些材料每一件都像是从灵身术士身上取下的，这么多东西，得杀掉多少灵身境术士。
这又是何等狠戾？
虾二看向风歧的目光变化。
风歧挥手取出一个石盒递给正在排码材料的杂鱼头。
“此物就摆在最显眼之处，当做镇摊之物。”风歧道。“若有人问，你不用管，也不得私自开启，直到有人诚心来买，能掏出百枚金瓜子之时，再遣人来寻我。”
这石盒本是装灵材“翠云伲”所用，其本身自然没什么特殊，只是石猴随手凝结而成。
他不确定石猴他们是否会凭借那梦鲸术器找到自己。
但风歧相信，只要猿窟之人能够看到，就一定会认出。
而其中还惨留的“翠云伲”气息就会告诉他们，自己还活着。
钓鱼要做双手准备。
杂鱼头连忙点头接过。
而虾二却是认识到这手段精妙，以一个噱头，引来人流，害怕摊子上的东西卖不出去吗？
见这一切完成。
风歧目光莫名的看向一旁的虾二道：“你不是导游吗？走吧，带我去转一转。”
“好，好的。”虾二连忙反应过来，长长的触须晃动着，语速极快，机械般的介绍着自己：“大人您可以放心，这散市的每一处摊位，小的都记得位置在何处，不管您需要什么，我都能最快速度帮您找到，倒时只要您稍微赏小的点什么就行。”
说着他又小声道：“就算是您想要些这市面上看不到的好货，我都能帮您找来。”
“哦？”风歧来了兴趣，他看向前方人流如织的街市笑道：“只要东西足够好，重重有赏。”
“不过你得先让人帮我把摊子给看住。”说着，他放目看向四方道：“若是有不长眼的，就来告诉于我！”
“大人您稍等，容小的去吩咐一声。”虾二连忙答应道。
……
“大人，这是剑鲤馄饨，其中剑鲤是真正从临仙江捞来的剑鲤妖鱼，卖了三代，有口皆碑，绝非街市口声称卖临江妖鱼那老头的假货可比。”
“大人，这是紫长草，虽算不得灵材，也无法助长灵性，但只要一株，就能让人陷入荼蘼幻境之中，欲仙欲死。”虾二说着，满脸陶醉。
“大人，那摊位上的东西都不要买，那老头不知道从那里掏来一堆破烂，但凡有散市汇集，就钻过来，名声都臭了。”虾二脸上带上嫌弃，小声道。
“……”
一入街市。
虾二顿时便活泛了过来。
随着一路前行，街市之中愈加繁华，不断给风歧介绍着各个摊位上的东西。
不论是各种货物还是摆摊的术士，均是如数家珍。
风歧偶尔问出的问题他也能快速作答。
但走着走着，风歧忽然脚步一停。
他回首笑眯眯的看向虾二，问道：“我听说这囊河码头就在散市左近，怎么走了这么久，还未见到码头所在？”
“码头？”虾二被问得愣神片刻，又目光怪异的看向风歧问道：“客人您要渡囊河，去黄芽山？”
“怎么，不行吗？”风歧皱眉。
他这是在为自己留后路。
倘若真没有猿窟中人来此，那他就先独自前往黄芽山。
而在刚刚，他也一直注意着这虾二。
他发现这虾二非但对着散市如数家珍，一路走来更是与诸多术士或是人妖暗中招呼。
这散市，绝非杂鱼头所言那般松散。
这些人妖，也不简单。
“也不是不行。”虾二有些扭捏，旋即伸手一引，将他带向一旁：“大人，这边请。”
……
“大人，还请稍等。”
穿过数个摊位，来到一处帐篷前，虾二对风歧到了一声，便垫步走入那帐篷。
风歧皱眉看着这帐篷，这帐篷看起来甚是华贵，用一整张火红色皮毛撑起，有淡淡夜风吹来，便可见到那皮毛之上轻柔的火红色绒毛随风倒伏，更有一股淡淡馨香从那帐篷之中传来。
然而诡异的是，四周之人来来往往，却好似无人能看见这帐篷一般。
散市之中竟还能有这等宝物存在？
而且他只是想想跟虾二听听门路，他竟直接将自己带了过来。
这里边有什么到底藏着什么事？
不过片刻，那虾二便又走出道：“大人，还请入内。”
风歧抬步进入其中，却见帐篷之内仿佛另有天地。
是一方数丈宽窄的大厅。
两边摆着桌案。
主位上，是一个身穿火红色狐裘，面色洁白的俊朗少年正在伏案执笔，不知记着什么。
“客人要渡囊河？去黄芽山？”风歧一进来，这少年便出声问道。
一边出声，一边伸手，示意风歧就坐。
“对，我听说这里有码头可以渡囊河，因此才赶了过来。”风歧随意坐下。
少年顿时抬头，微微打量风歧，问道：“客人不是这囊河边上的术士吧？”
“哦？这还有说法？”风歧反问。
“这是自然，若客人是囊河边的人，以客人的实力，应当知道，黄芽山现在严防死守，根本不让任何术士出入。”
风歧闻言，亦是心中一愣，黄芽山戒严，不许出入？
他适时显露怒容：“囊河码头之事是假的了？”
“这倒也不是。”少年又道。“囊河码头确实存在，也可以渡河，甚至渡河之后，咱们也可以帮客人摆平黄芽山，只不过，代价不菲，客人可能承担的起？”
说着他摇了摇头：“否则就算是渡河，客人也要受黄芽山追捕，得不偿失。”
风歧诧异的看向少年。
竟然还能摆平黄芽山？
这到底是何等势力？
自从来到这散市之中，甚至于遇到那鱼头兄弟之后的一桩桩一件件，都逐渐在他心中汇集。
不过三日就将盲山大势散布到就连杂鱼头这等底层人妖都知道的程度。
将那些人畜无害，看似无用的人妖汇集起来。
看起来无人管束，只有潜规则存在，却又有无数人妖穿插其中。
甚至此刻还放言能够摆平黄芽山？
所有事情尽数汇集在一起，忽然凝聚出事情的原貌，
他的心中也随之渐渐浮现出一丝骇然。
本以为这囊河码头与这散市，不过是一个乘着参牙店之事的东风，而汇集的一群乌合之众。
却没想到其中竟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先是借助参牙店之事与演生谷覆灭散布恐慌，又借恐慌吸引人流，而后借这股人流开办散市。
借助信息差，又将渡河也化作一门连续的昂贵生意。
又以这些谁都看不起的人妖为线。
将整个散市穿起，化作一张网，紧紧握在手中。
既规避了那簋街的咒术，又能将这散市最大程度的掌控在手中。
好一张无形的大手，凭空借势，便在这囊河岸边汇集起这样一个漩涡，引人自投。
了不起！
好手段！
但如此好手段之下，又能否真的有势力撑住？
他看向那少年，问道：“资财不是问题，但问题是，你们又如何能保证不是在诓骗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