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免费的午餐
白渊渟让自己的鼻子像狗一样顺着香味而去,直到成功的锁定目标。
河岸已是渐渐平坦,轻烟缓缓直垂向天上。
在木炭的上边,是用竹签穿透而过的几只烤鸡。
血已经流干,鸡毛已经被拔光后扔在地上很远。
精妙的处理无不证实了制作者的手艺。
背对着风坐在那里的若不是一个和尚,也至少是一个没有头发的人。
他的手正从距离自己最近的竹签之上撕下一片片的肉,再往嘴巴里送。
鸡肉外焦里嫩,火候恰到好处,只是有一点烫手。
和尚在一旁,用冷笑去排解着炭火的灼热。
白渊渟在看着他,却好像没看见一样毫不客气的抽出插在地上的竹签。
“大小姐你是不是不饿?还是想要我喂给你吃?”
说话的同时白渊渟撕下了一只鸡腿,递到了朱笙笙的面前。
不知是因为看到了鸡腿,还是因为看到了美人,或者两者都是。
和尚的脸色现在更难看了。
但白渊渟的脸色却更好看了。
两个人喉咙之中现在都有话想要说,但事实是依旧保持着沉默。
如同两个小孩子进行谁先说话谁就输的较量。
这场游戏和尚最后输了,因为他是失去烤鸡的那一方。
“你没有经过我的同意,便吃我烤的鸡,竟然还能够如此心安理得。”
“当然了。”白渊渟咽下了鸡肉,腾出了嘴巴。“你如此精心的为我二人准备的午餐,我要是一口不吃岂不是让你空忙一场?”
“你很会胡言。”
“实话实说而已。”
“何以见得?”
“火候差了一分则腻,再多烤一分便焦,我倒想问你为何时间拿捏的如此恰当。”
“看来你很懂得吃。”
“至少我有嘴巴。”
“那你吃饱了吗?”
“八九成吧。”
“刚刚你在石窟之中发现了什么?”
“如果你愿意明知故问,我也愿意实话实说……石窟里有石头,有花花草草,有渐渐涨起的水,还有一块金子和一本名册。”
和尚点了点头,对这个答案完全心满意足。
但白渊渟却并不满足,他又继续补充道:“还有一把带血的匕首,凝固之后应该是遗留在泥土之中,不过我没有去找。”
和尚快要从地上爬起。
“难道真的就在那里?”
他肥硕又颤抖的两腮证明着他的慌张。
白渊渟摇了摇头。
“我刚刚说了,我没有去找。”
和尚只能再缓缓地坐正身体。
“那你怎会知道?”
白渊渟嘴角轻微一笑。
“我胡说的。”
和尚抬起头眺望着在远处盘旋的飞雁,下颚不住的缓缓翕动。
他的表情里有喜悦,也有失望。带着坦然,也含着不甘。
现在他似乎有很多的话要说,但他又不知道从何开始。
最后他只说出了四个字。
“我找到了。”
“找到什么?”
“你。”
“我?”
白渊渟用布满油脂的手指,指了指自己。
“你很幸运。”
“当然,我一贯都很幸运。”
“只是这次。”
“还有好几次?”
“比方说上次。”
“我听不懂。”
“那我劝你从此应该小心谨慎。”
“为什么。”
“你曾经死在过那里。”
“在什么时候?”
“今天。”
白渊渟笑道:“那这是什么禅机?”
“这不是什么禅机,这是警告……也是劝告。”
白渊渟配合着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那我应该怎么办?”
“你应该活着。”
和尚突然起身,拔走插在地上的最后一支烧鸡后拂袖而去,遁入山林。
这是他唯一还能带走的东西。
“我还有话没说完……”白渊渟对着突然离去的和尚背影喊道。
和尚没有转身,也没有回头,他只是摆了摆手。“不必谢我。”
“不是这句。”白渊渟对着和尚更加遥远的背影喊去。
但依旧没有任何效用,所以白渊渟只能无奈的转过头对着朱笙笙解释。
“他怎么知道我想要说什么。”
“我觉得他知道的事情远远不止这些。”朱笙笙道。
“我发现我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喜欢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
“因为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秘密。”
“既然是秘密为什么要说?”
“因为他们想要分享。”
“那为什么不直说。”
“因为他们又怕别人知道。”
白渊渟觉得这句话没有任何破绽,完美到跟没说一样。
“你有没有秘密?”
“这是秘密。”
朱笙笙吞下了一片肉,让自己没有空闲吐露更多的话。
飞鸟在天上遨游,卑微的野花已经盛开。
炭火因燃尽而熄灭,片刻的安宁在风暴之前显得更为平和。
谁都不愿意去打破这份寂静,就连天上的乌云走的都比往常要迟了一些。
可总有不解风情的人,他的马车已经从远方撒野一般狂奔而来。
鞭子在肆无忌惮的抽打,发泄在马的身体之上。
在这一路上前前后后的马车看起来大约有十七八辆之多。
它们拥有相同的身躯,相同的体态。一样的毛色,一样的披挂。
甚至是马鬃后毫无异色的缰绳,以及留下的完全相同的辙痕。
每一位车夫的脸色都显得很紧张,至少要比他们的前方的那位更加紧张。
这里面每个部分都可以被替代,但总体又全部无可替代。
白渊渟虽然不认识车厢上的标志,但也能从中多少看出来一些气势。而对于他们是身出何处,显然这里有一个人比白渊渟更加擅长。
白渊渟转过了头,看到朱笙笙的眼睛亮了起来。
“看来今天我们不用走路啦。”她艰难又迅速地从地上爬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向队伍中最前方的车夫愉快地招了招手。
最终马车依旧是从她面前狂奔而过,没有丝毫停下的意思。
这和她想象的有所不同。
数十辆马车离去之后的路面上,只留下漫天的泥土飘散作雨,正洒落在了两个人肩上和头发上。
朱笙笙站在原地,忍受着荒凉的刺激。
失望不能继续隐藏在她的脸上。
她无奈的摇了摇头。“看来这些人现在已经不认识我了。”
希望带来的绝望会让人加倍的感到痛苦,抵御这种痛苦的方式并不多。
白渊渟很想嘲笑一番,但最后却没有。
“他们是什么人?”
“他们会是一群死人。”
白渊渟只能无奈的笑笑。
他知道在一个人生气的时候,最好不要让这个人回答太多的问题。
但显而易见的是这群“死人”并没有真的听话死去。
他们在继续变小,他们渐渐隐匿在远山上的日尖之下。
直到连声音都彻底的消失不见。
这样可以算作他们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