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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有人让我给皇帝带句话

“你说你,大过节的哭啥哭?嚎丧啊?你们大晚上这一哭不要紧,整个临安城都宵禁了你知不知道?”杨椿用眼睛剜着趴跪在地上的男人,恨不得在他身上剜出百十个窟窿来。

宫宴结束后,杨椿回到府中与家人一起赏月过元宵。他的小孙子今年才七岁,天资聪颖,正奶声奶气地给爷爷背他刚做的诗。

杨椿是武官,大宋重文抑武,哪怕经过了“靖康之变”这条基本国策也丝毫没有动摇。杨椿不想儿孙再走武人这条老路,可惜几个儿子都不是读书的料,唯有老大媳妇生下的这个小孙儿,打小聪明,很早就展露出了读书的天赋,杨府自杨椿以下,人人都对这个小孙子宠爱有加。

听见小孙子居然能作诗了,杨椿欢喜得胡子都翘起来,赶紧解下自己随身的玉佩赏给小孙子,杨椿的夫人也是杨府的当家主母则捋下手腕上的玉镯赏给了小孙子的母亲,并且放言:“老二、老三媳妇也不必眼红,今后你们若是也生下能读书的孩儿,老爷和我自然一样看待!”

几句话说的老二、老三媳妇都暗暗拧自己夫君的胳膊,今晚回房,小夫妻免不得要为此努力。

接到孤山老营发生营啸的消息,杨椿连官服都来不及换,带着府中大半的侍卫就往孤山赶。原本以为要费一番波折,没想到侍卫拿着他的腰牌很顺利地叫开了营门。

孤山老营虽然不像临安城那般张灯结彩,营房还算整洁。点将台是个四四方方的土台子,不大,点将台的正中央放着一个木质的灵位,刷了一层黑漆,上面鎏金的大字写着:故大元帅岳公讳飞之灵位。

点将台下燃烧着两堆篝火,中间的火盆里烧着纸钱,寒风吹过,纸钱的灰漫天飞舞,上千的老兵分成数十列整齐地跪拜在台下,哭声动天。

老兵们对杨椿等人的到来无动于衷,直到皇帝派禁军包围了整个营区,祭拜仪式也到尾声,瞎了一只眼睛的童三顺才撑着一支木腿,“夺夺”地走到杨椿面前:“是我,一切都是我指使的,要抓抓我!”

……

童三顺一屁股坐在地上,把腿费劲地盘起来,今夜跪的太久,他齐膝断了的左腿疼痛难忍。

“跪下!”

身后的禁军走上前,一脚将童三顺踹倒在地。

童三顺摇摇晃晃地撑起身重新盘腿坐好:“小兔崽子,腿脚挺有劲儿嘿,踹你三顺爷爷可够狠的,面对金人还能这么横么!”

禁军还要踹人,杨椿摆摆手:“罢了。”他对童三顺说道:“说说吧,整这一出,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童三顺晒笑道:“老子早就该死了,活够了,够本了!”他掸了掸衣襟,“小人童三顺,未敢请教几位大人的官讳?”

“怎么?怕我们级别不够送你上路咋的?”

童三顺的话让书记官怒极反笑,眼看他就要发飙让人给童三顺来一顿狠的,先杀杀他的锐气。杨椿制止了他,向童三顺介绍道,“本官兵部尚书杨椿,左边这位是大理寺少卿宗岚,右边这位是皇城司第五指指挥使吴扬,我们三人都是由官家亲自指派,负责审理你们哭营的事件,排面够大吧?今夜过后,不仅是皇帝,整个临安城都知道有你童三顺这么个人了。”

童三顺眼睛一亮,他没有理会杨椿的调侃,盯着吴扬:“你就是吴扬?临安城里最近两年风头最劲的郎君,也是升官速度最快的,吴璘吴少保的公子?”

吴扬年未及冠,是三人中年纪最幼的,原本打定主意今夜做个哑巴,只负责将今天看到的、听到的如实禀告给皇帝,听童三顺提到父亲的名讳,他向天拱了拱手道:“官家垂爱,去年授了家父少保衔。你跟家父有旧,我本该唤你一声叔父,但今日我奉皇命而来,只谈公事,不论私谊,得罪莫怪。”

孤山老营都是岳飞麾下的百战老兵,他们功勋卓著,都受了极重的伤,岳飞生前一直用自己的俸禄养着这些伤残的士兵,以致秦桧抄检岳家时,堂堂枢密副使家中积蓄仅有十几贯钱。岳飞死后,赵构为了安抚岳飞旧部,将这些人合成一营,集中安置在孤山下,每月发给微薄的饷银,使其能勉强活命。

岳飞曾经与吴玠吴璘有过联合军事行动,军中最重情义,吴扬怕童三顺说出与吴璘有旧,连忙用话封堵,也是提醒他今日的事情太大,即便是他的父亲也无法可想。

童三顺哈哈笑道:“小人算什么东西?污泥土狗一样的人,怎么配跟吴少保攀交情?有人让小人给皇帝带个话,吴大人既然是皇城司的指挥使,这个话想必是一定可以带给皇帝的。”

童三顺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努力用木腿支撑地面好使自己站的更直些:“你们听好了,那人说,金国皇帝想重启二十三年的计谋,用大圣人(指徽宗)的儿子乱宋朝纲纪,重演一次兄终弟及的戏码。此外,金国皇帝从前年已经在积极备战,主要有四,其一,登籍壮丁;其二,打造战船;其三,抽调民马做战马;其四,在燕京集中打造武器。”

“大人问我等哭什么,我哭金人就要打过来了,可是再也没有岳元帅、韩将军他们带领大伙儿跟金军奋力拼杀了;我哭宋朝又有多少好儿郎要殒命沙场,可惜他们拼死夺回的疆土,转眼就会被官家和相公们拱手送给金人;我哭厮杀汉的性命在官家和相公们眼中根本就不是命,有多少好儿郎没有死于战阵,却死在朝廷的手中!”

“我恨苍天不公,朝廷不公,我等却仍然要拿命去护这千里江山,只因这是我们最后的家了,金人若是打过来,相公们大不了换个官做做,铁蹄之下,我等小民失去的却是家园、亲人、性命,实在是退无可退,也不能退!”

童三顺越说越慷慨激昂,就连久历朝堂的杨椿也不禁微微动容。

不知不觉间童三顺退到身后的禁军跟前,只听他“呛啷”一声抽出禁军的腰刀,往颈上一抹,当场血溅五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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