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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舆论开始转变

明末问题的关键症结就是财政,税收太少,这种观点在现代虽然刚出现时也让人非常惊异,可是经过十几年连续不断的网络信息轰炸传播,已经差不多成为普遍共识了。不过在崇祯初年说起来简直就像投下了一枚核弹的效果,那几个书生和周围的看客一时被炸懵了,只是感觉和长期形成的一些根深蒂固的观念完全相反,还下意识地想要反驳争论,从旁边上来一个老头,向在场的人拱了拱手,打广告说各位不必争辩了,今天有一出新戏请各位观看,能少费些口舌。

在场的熟客都认识这老头是京城有名的戏班班主于田,看戏就是茶楼的常规娱乐项目之一,听说又出了新戏,还和他们争论的话题有关,就都安静了下来,等待戏台上开戏。于田指挥人在戏台上布置好背景道具,打扮好的演员上台开始表演,说的是天启初年辽阳城的事,城外一大群破衣蓝衫面黄饥肉的群众演员,唱词凄惨。

第一个出场的主要演员是辽东经略袁应泰,下令打开城门,接城外大量的难民和蒙古兵进城,有武将在旁边劝阻说蒙古兵可能倒戈、难民里也有可能混有建虏奸细,饥寒的难民进城以后也可能引起内乱。袁应泰来了一长段唱词,大谈仁义,声情并茂。如果换一个背景或许有不少观众会喝彩,可惜的是辽阳城的结局早就已经众所周知,台下观看的很多茶客已经纷纷大骂起来,咬牙切齿地指责袁应泰迂腐可恨,甚至有观众朝台上扔果壳果核。

第二幕是难民进城后的事情。原来城里的饥兵加上新的难民生存艰难,到处乞食,甚至抢夺居民,城中人心浮动。袁应泰向城中众富商请求错钱钱物供应军民,为首的富商李玉山反应冷淡,其他商人也依样学样,个个都哭穷,最后只提供很少一部分物资就散了。旁边一个武将建议袁应泰清查统计城里的人口和财产,重点监视刚进城难民中的可疑人员,征调训练青壮年参加守城,妇女参加后勤保障工作。对所有富商的财产物品集中收缴,确保军队需要,事后在论功行赏,被袁应泰一口拒绝,说这样做是抢掠民财,不是仁义行径,会激起内乱。

看到这二幕剧情观众没有说话,似乎感觉武将和建议和袁应泰的回应和刚才那个老者和四个书生争论的话很相似,想起了辽阳城的结果,似乎陷入了沉思。

接下来的第三幕戏,就是大家都已经知道的结局了建虏攻城,城里饥兵饥民内乱,充当奸细的蒙古人内应,辽阳城迅速被攻破,袁应泰自杀。扮演建虏的演员下令把所有城中居民赶出城去,城中房屋让给建虏士兵居住,强行剥走辽民衣物,几十个扮演被剥衣物辽民的群众演员状态凄惨,女性纷纷自杀。之后建虏又在城里捕杀城中大小商人,抢劫商人财产,李玉山看到妻女自杀,财产全部被建虏夺走,陷入了彻底的绝望,心如死灰,感叹了一句“悔不当初”,自杀而死。

到这一幕结束,整出戏就演完了。虽然很多人事先都知道的结局,不过未必清楚其中的细节,第二幕结束还只是陷入沉思,没人说话,这一下连动作都停顿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干笑地说戏曲为了吸引人,难免有些虚构夸张。老者说可以去问问辽东逃回来的难民,这出戏有没有夸张,后来角落里有一个人低着头,似乎陷入了痛苦的回忆,用沉闷的声音说没有夸张,当时的真实情况比戏中还惨酷百倍。

在座的茶客里也有亲友从辽东逃回来的难民,知道一些内情的,也都纷纷议论,介绍自己所知的情况,还有一些本身就是逃难辽民的现身说法述说自己的经历,几乎成了一场此起彼伏的“诉苦大会”,之后有人又说起多收些税发军饷确实必要,否则就像辽阳城里的情况,积蓄再多财富建虏杀了进来全部被抢光,连命都保不住。钱都便宜了建虏,又被用来攻城掠地,屠戳更多辽民。

这时突然有一个人拍桌子站了起来,大声怒斥因咒骂崇祯这几天收获称赞的钱士升,说挨了一百廷杖也是活该,否则这种家伙掌权就和戏中的袁应泰一样,满嘴仁义,建虏杀来了屁用都没有,害死了全城百姓。沈飞不知道这个人真是自己有感而发还是也是汪汝淳找来的又一个“群众演员”,但是效果确实很好,引起了在场茶客的纷纷点头附和,之前那四个称赞钱士升咒骂崇祯的书生则脸色阴沉着不说话,似乎一些长期形成的根深蒂固的观念发生了动摇。

等汪汝淳离开的茶馆,沈飞和完颜萍一路跟上去,到了较僻静处,沈飞上去也拱了拱手,说:“汪先生刚才在茶馆一番高论,不同于流俗,振聋发聩,结合那辽阳城破的戏,更发人深思啊”。

汪汝淳虽然没见过沈飞和完颜萍,不过向来喜欢结交朋友,说:“二位认识我?我只是经历比别人多了一些,到过辽东行商,知道辽民惨状,东江镇士兵惨苦,才有感而发说了几句,不敢承当先生如此夸奖”。

沈飞神秘一笑,压低了声音说:“不仅是我,先生的言行,只怕陛下也会大大夸奖”。

汪汝淳脸色一变,知道沈飞也是自己人,请沈飞到了自己住处。沈飞介绍了自己和完颜萍夫妻的姓名,说:“我们月前也去过辽东行商,到过皮岛见过毛帅,用一批粮食换了些辽东的药材,前几天知道了陛下急需用钱,就献给了陛下一些珍珠变卖”。

沈飞这话没有透露什么机密,不过已经足够让汪汝淳心惊了,知道沈飞和完颜萍与崇祯的关系远比自己深,说:“原来那二十一串珍珠是二位所献,那品相稍加运作,卖出50多万两不成问题,可是陛下坚持只收我垫付的三十二万两,出手多少钱都归我,我可是占了大便宜了。先生如果还有这种珍串,大可以都交给我来销售”。

沈飞说:“珍珠自然是还有的,不过一次卖出太多价钱怕是跌落,我在京城人脉远不如汪先生,确实有些其他的东西委托汪先生代售”,说完把一个大盒子放在桌子上打开,露出了里面八件玉器,这些都是从《神雕》世界带出来丘处机和他的玉雕学生们的作品。

在《神雕》世界沈飞给全真教刘海蟾版《先天功》和周伯通亲传弟子的待遇,对全真教帮助极大,后来更成了开国皇帝,自然是有求必应,沈飞收集了大量玉石交给丘处机和学徒们作原料,空间里收集了数以千计的玉雕作品,丘处机可是被尊为玉雕行业的祖师的,这批玉器价值可想而知。沈飞虽然答应了以后进锦衣卫校事营挂职,却不想领官方的俸禄,还是想花自己的钱,找汪汝淳的目的就是要委托他出手玉器换钱。

汪汝淳行商多年,见识不凡,拿起玉器一一看过,说:“这里竟有四件是长春子丘道长亲手所制,另外四件也是相同手法,即便不是出于丘道长,也是他弟子的作品。至少能卖出六十万两,只是我已经为珍珠垫付了三十二万两银子,还是东挪西凑而成。恐怕钱到手还需要一些时日”。

这个价格沈飞并不意外,玉石本身的价值是一回事,加上名人效应就成了文物,现在拍卖会上也是一些名家作品拍出天价。说:“我手里还有些钱,不着急。我只要五十万两,和汪先生交个朋友,这批玉器卖出多少钱都是汪先生的,三个月以内把钱给我就行,连陛下都信得过汪先生,我又有什么疑心的呢”。

汪汝淳为人豪爽有侠气,看沈飞随手拿出这些珍贵玉器,又说之前那样的珍珠手里还有,就知道沈飞不会是缺钱的人,又和崇祯关系密切,交下这个朋友大有好处,也就没有故作推托,大喜之下当即答应了下来。

汪汝淳也透露,之前茶馆里的事情确实是他策划的,是崇祯两天前和他见面时交代给他的任务,以他广泛的人脉,雄厚的财力和对东江镇辽兵的惨苦、后金凶残的了解,做这种事情根本不难。剧本素材里辽阳巨商李玉册的事情,他是在东江镇时通过和去过后金治下的朝鲜人书信往来时知道的。写出剧本结构,找文人很快润色完成,联系了各个戏班在京城多个茶楼、酒馆、茶摊和戏台上演出。

那个参加过浑河血战的老兵和一些辽东流落来的难民都是他联系来的,其中很多人之前都受过他的资助,又听说是宣传辽东军民的疾苦,并且是皇帝支持,知道这事对他们这些辽东军民大有好处,都很乐意地积极主动参加,没有花费多少钱财和精力策划完成了整件事情。

之后短短两三天的宣传下来,在廷杖钱士升和向富商收税这件事在京城大街小巷的舆论就已经反转了过来。一说起崇祯廷杖钱士升的事情,都纷纷叫好,指斥钱士升这样的人只会空谈仁义,误国害民,就该打。民间富商的豪奢也被迅速传扬了开来,他们不仅家产资本雄厚,生活更是奢侈之极,整天都是美酒美食山珍海味,营造亭台楼阁,豢养戏班,出入青楼,美婢娈童帮闲随身,每一样都是挥金如土,向他们收点税,怎么就叫哭连天控诉苛政了?连崇祯都是极力节俭省出钱来,让他们出些钱也是应该的。

这些事情本来是众所周知的,可是原来的舆论环境下,谴责皇帝向商人收税,称赞钱士升之类的人是主流舆论,从万历时开始延续至今的长期惯性思维。很多人就算知道这些事情也不敢说出来,怕被这些清流围攻甚至权势打压。可是现在舆论环境扭转,这类观点也在京城也普遍宣扬了开来。

而且当时的人也有很多聪明的,思路一打开,很多想法也琢磨了过来,当然也不排除其中有汪如淳的推波助澜在起作用。这几天也民间渐渐流行起了一种观点,如今大明的种种困境,都是想“省钱”的心理引起来的,为了省钱坏了太多的事,到头来根本没有省钱,反而让耗费的钱十倍百倍地增长了上去,再因循这种思维,不断填无底洞下去,大明就真的危险了。

萨尔浒之战,就是为了省钱,拼命提前催促出战才导致大败。只要不省那点了,先坚守住要害,等大军集结准备齐全再出兵,每一路都保持优势兵力建虏就没有机会。后来又为了省钱,不愿意采用熊廷弼的战略,丢掉了辽阳沈阳。之后还是为了省钱,不愿支援东江镇毛帅,浪费了几十万仇恨建虏了辽民力量。再这样想着省钱一点点不断消耗下去就完了。

与其这样长期一点点填无底洞,不是算一下集中绝力优势力量灭掉建虏究竟要花多少钱,一次性把这笔钱拿出来。以明朝人口疆域和建虏相差的悬殊,不可能拿不出这笔钱来。

而且还驳斥几次野战失败就畏惧回避野战的心理,蒙元曾经横扫天下,在明初是被明军野战打得屁滚尿流。倭寇曾经为患百年,几十个倭寇就横行东南几省,只要投钱下去,戚继光练出军队野战横扫了倭寇。只要下决心投入钱财物资,训练出足够的军队,集中优势兵力以多打少,怎么会不能野战。只要集中天下人力物力消灭建虏,收复全辽,什么投入都赚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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