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惊变
凯兰沃的牧师在刑场边高声唱诵，指引着即将逝去的亡魂回到应去的国度。刽子手已经调整好了姿势，只等一声令下。
“芙兰莎大人，时间到了。”
……
“芙兰莎大人？”
……
“大人？！”
……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茫然的人群将目光重新转移到这个风姿卓绝的骑士身上。而维克托的脸上，此时早已布满细密的汗珠。
阳光不算灼热，但有些刺眼。于是芙兰莎干脆闭上了眼睛。
维克托咬着牙，从桌上拿起法槌高举过头顶，但这一记审判正欲落下时，他却发现自己身上的每一寸肌肉此时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控制。如一个木偶一样，他以夸张扭曲的姿势和表情，定格在原地。
“你僭越了，维克托先生，尽管你或许是受害者之一，但你无权代替深水律，向一个还未被定罪的人做出审判。”
人类定身术的效应缓缓消散，这话语才重新传入维克托的耳朵。
芙兰莎的声音淡如清风，又字字沉重。但渐渐恢复意识的维克托却极茫然地惊问道：“如今还有什么疑惑，那些人的供词和诉状，以及这个小恶魔在深水城的所作所为，想想那些死者的惨状，那些无辜的平民……”
此时，甚至他的眼角滑落下了几道泪痕：“您的善意早已为人所熟知，但不应该对恶魔释放啊……”
“我只代表深水城，只代表莱拉大人的意志。你裹挟汹汹万民，蒙蔽他们的双眼，是他算将深水律当成自己手中的刀剑吗？”
一字一句，仍轻巧平淡，维克托的背后却瞬间被冷汗浸透，他忽然从芙兰莎的侧脸中读到了一些厌倦，匆忙放下手中的法槌。
“当然不，当然不……北部区发生的一切都在大家眼中，我怎么可能蒙蔽他们……”
“是吗。”
芙兰莎目光一扫，在广场另一侧的角落中，一个中年男人像死狗一般被两个城市守卫拖到了众人面前，口中还不断痛苦地呜咽着。
卡尔余光瞥见，正是那个曾经审问自己的法格洛。
“卡萨兰特先生，您认识他吗？”
此时的法格洛衣衫褴褛，身上却不见半点伤痕，可在他旁侧的卡尔，可以明显感觉到，这个人的生机正在缓缓流逝，过程极其缓慢而痛苦。喉腔中的哀嚎也已经变得断断续续。
卡萨兰特这次的反应相当之快：“不认识。”
“他认识！那天在深水……”
“你也闭嘴。”
一道神念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随着芙兰莎的话语泵入卡尔的脑海，他的思维在一瞬间仿佛断线一般失去了链接。
“冷静一点，卡萨兰特先生。好好想想。”芙兰莎微笑道，“昨天的暴徒中，已经有人为了减轻罪孽指控了，就是这位法格洛为他们打开了南部区的侧门将他们引进城，然后用一人二十龙金的高薪让他们殴打饥民的。”
卡萨兰特双手颤抖了一刹，又很快堆笑道：“这是无端的指控，既然他们已经被卡尔收买了，将脏水泼到我的身上也很正常。”
芙兰莎轻轻挑眉：“我并没有提到你。”
“这……啊……我想起来了，这位似乎是深水宫的工作人员是吗？我去处理事务的时候似乎有过一面之缘，但我相信能在深水宫任职的人，理应不会成为雇凶杀人者，应该是这个小混蛋的陷害。”
“你可能不太清楚，维克托。虽然我刚刚回到深水城，但我昨天……在那场暴动发生之前，特地去拜访过德林格尔庄园。卡尔慢我一步，在那之前，似乎德林格尔庄园中的每一个人，都未在深水城法院或领主议会知情的情况下被单独关押调查，刚好其中一间审讯室，正是由这个法格洛负责，您，清楚这件事吗？”
维克托满脸堆笑，从腰后抽出手帕擦了擦汗：“嘶……难道这个法格洛竟有这么大的胆子？陷害一个无辜的深水城公民，还将我们蒙在鼓中？”
芙兰莎云淡风轻地抬起手，刑场上的牧师相当自觉地闭上了嘴退到一旁。城市守卫们虽然稍有些茫然，但很快就替卡尔解开了镣铐。
“我们毫不怀疑您身为深水城贵族的一员，不会做出任何有损深水城利益的事情。北地明珠矗立在剑湾之上无数岁月，那些看不清自己位置的人，早已在寒风中逝去。”芙兰莎意味深长地看着维克托。
尽管还挂着微笑，但显然，现在的维克托面部肌肉已经十分僵硬了。
“我必须代表莱拉大人给予您一个忠告。”芙兰莎注视着不远处的卡尔，此时卡尔正以同样的目光回敬着这个神秘而高贵的女人，“领主联盟的耐心已经变得相当有限了。我们注意到如今深水城内商品价格的变动有些异常，这在商贸往来频繁的春夏是非常罕见的现象。您曾经为莱拉大人提呈过，岁末，一切都会回归平静，但现在，深水城正变得愈发混乱……”
维克托的笑容终于彻底消失，那虚伪的面容换上了一副同样平淡的表情：“对卡萨兰特家族而言，这点小小的麻烦在这数百年里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相信很快，滨海区将恢复往日的繁华和平静。”
“祝您好运。”
芙兰莎毫不做作地带着几个骑士亲卫们离开了现场，维克托与他的法槌则仍有些尴尬地被晾在了平民们的视线下。
这原本是一场公开审判恶魔之子的好戏，却演变成了领主对贵族的责问。
就算只是看热闹，也已经有回过味来的人将怒意转移到了一旁已经失去生息的法格洛身上，于是石块，蔬果之类的投掷物们就有了全新的目标。
至于可能的始作俑者，按照深水律规定，袭击任何未被审判有罪并剥夺身份的贵族，将会面对极其严峻的刑罚。
“卡尔·德林格尔先生，您可以离开了。芙兰莎女士认为您身上的指控证据不足，这是一场非正义的处刑因此被取消了。”
……
“尽管我再三表明，任何近期在城市内发生的流血事件与我无关，并且提供了证据，但卡萨兰特大人显然受到了奸佞的蒙蔽，才会将这等严重的罪孽强加于我。要知道，我代表德林格尔，近期之内才向卡萨兰特提供了一笔相当划算的交易。”
刚刚被卸除枷具的卡尔活动了一下手腕，随后突然朝着全场的人说到。
“这件事不仅对深水城的民众们造成了伤害，也让原本给予每一个饥民的救济合作陷入崩溃边缘。这对深水城来说，是一个巨大的伤害，思虑再三，尽管只是升斗小民，但我对维克托大人有一个不情之请……”
他转过头，与维克托四目相对。
“我要向维克托·卡萨兰特大人发起公开决斗，以此来消除我们之间的嫌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