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凭我是修行者
陈旷闭上眼睛,跟在那黑甲卫的身后,心中默默记着走过的步数和拐弯的次数。
准确来说……是被牵着。
而且并不是被牵着手上的镣铐,而是牵着手腕。
陈旷心里有些微妙的古怪。
这黑甲卫也未免太过体贴了一点,甚至有意放缓了步子,让戴着脚镣的陈旷能够跟上。
倒不是说别人不能就是这个性格,但是对待一个卑微的敌国俘虏,这样的态度并不“应该”。
周人冷血,军风更是酷烈,俘虏就是俘虏,对待敌人不可心存任何侥幸和怜悯,否则像董大那样的人会越来越多。
上行必下效,这样的举动是会影响军心的。
既然他们这么快就找了过来,就证明陈旷的计划奏效。
周人真的是在寻找长生药,而且他们的行动因为某些原因不可暴露,因此秘而不发。
从黑甲卫刚才毫不犹豫杀掉那两个狱卒来看,接触这个秘密最早的董大,应该已经被处死了。
身为李红绫亲卫……真的能有多余的体贴吗?
陈旷心里一动。
那覆盖在他手腕的手掌纤细……不似男人。
“到了。”
黑甲卫松开了手,声音隔着厚重面甲,好像自带混音一般不太清晰。
到了?这也太快了……
黑甲军的营帐离天牢那么近的吗?
“不用白费力气了。”
黑甲卫看着面前不动声色的盲眼乐师,淡淡道:
“我以纵跃之法带你过来,你能记下的路径都是不存在的。”
陈旷:“……”
好吧,在高武世界被看穿是我的命运我了解。
但是我一点都没感觉出来和平地行走有什么区别,这轻功是不是有点太犯规了?
话说回来,难怪要牵着手腕……
陈旷往前走了两步,伸手摸到了营帐的门帘。
营帐里面传来了沙哑凌厉的女声:
“青厝?人都杀了?那就让萧副官去安排一批新的狱卒吧。”
“是。”
黑甲卫低头应声,转身离开。
陈旷走进去。
他闭着眼睛,但奇异的是竟然隐约可以感受到四周的障碍物。
属于原身的记忆多数是一片漆黑,只有声音和微弱的光影变化,因此陈旷原本以为对自己的影响并不大。
但直到闭上眼睛去模拟盲人的状态,他才发现自己十分适应。
这也算是一桩好事,往后若是在黑暗中与人斗起来,定会十分有利。
周军驻扎时间不短,帐篷搭建得十分完备,地面铺设地毯,当中放置了桌椅,甚至点了龙脑熏香。
李红绫大刀金马随意坐在上位,看着陈旷走到中央站定,随即被两个黑甲卫按着跪了下去。
她抬起眼眸,眸光猩红:“我听闻,你说那苏煜曾将一枚丹药赐予太常寺的一个乐正?”
陈旷顺势拜伏下去,低下头,免得再被看出神态破绽。
“是……我亲耳所闻。”
“苏煜沉迷丹道已有十余年,到处求仙问药,几近痴狂,只为一求长生,你说,他凭什么把丹药交给一个小小的乐正?”
“乐正生前琴技高超,与先帝十分亲近,常被赐下一些贴身之物……”
“不够。”
李红绫突然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盯着陈旷,一字一顿:
“我觉得这个理由还不够。”
“给你三句话的机会,假如你不能说服我,那么我会当做你在试图欺骗我。”
高挑慑人的女将军缓缓站起身,几乎顶到了帐篷顶端,如披黑鳞的山岳屹然矗立,渊渟岳峙,煞气冲霄。
女将军向后伸手,一把抓住了长长的把柄。
“咔。”
地面发出了一声裂响,一把几乎有三米长的巨戟深深斜插在地上,被她轻易单手提起。
她竟然不是坐在椅子上,而是坐在了那把长戟之上!
这戟名为巨星沉渊,乃一整块璇铁打造,足有五百斤,都不必用什么神通,仅凭砸的都能砸死人。
陈旷沉默了一下:
“我的确在说谎。”
“一句。”
“骆乐正不过是一个靠捐钱进了宫的乡绅子弟,弹琴也才学了三年,滥竽充数之辈,先帝连召见都甚少召见,又怎么会赏赐给他丹药?”
“两句。”
陈旷弯了弯嘴角:
“我知道你们在找什么……得了丹药赏赐的不是骆乐正,是我。”
“三……轰——!!!”
猛然间,那庞大的山岳陡然崩塌下来,巨大的阴影呼啸着笼罩头顶。
巨星沉渊被李红绫拔地而起,向前一甩,裹风挟雷,排开周围的空气,猛地砸向了陈旷面门。
如果要陈旷来形容的话,他感觉自己好像看见了一辆泥头车被金刚扔了过来。
他瞳孔紧缩,头皮发紧,心脏狂跳,只觉得那劲风扑面,连胸腔都快被挤压出余下不多的空气。
下一秒,李红绫的身影竟比巨戟还要快。
兔起鹘落,她骤然出现在了陈旷的身前,横出右臂,张开手硬生生在半空重新接住了巨星沉渊!
“嘭!”
一声闷响,气流四散,吹开了帐篷帷幕。
那两个黑甲卫竟后退了半步。
而陈旷被李红绫用另一只手按在了地上,纹丝不动,但脸色已经无比苍白。
李红绫冷冷道:“那你又凭什么?”
陈旷艰难吐出一口气:“凭我是已开第八窍穴的修行者。”
嗯……本来是只开了第九窍的。
就在刚才,李红绫的气势压迫之下,他经脉之中原本徐徐流淌的灵气受到刺激,竟然直接冲破了那本就薄如蝉翼的第八窍穴屏障。
李红绫眯起眼睛,她手就按在陈旷身上,直接探入灵气查看。
陈旷只觉得好像有什么无形的异物强势进入他的身体里,不顾他体内微薄灵气的拼命阻挡和悲鸣,在他体内肆意探索,将那池水搅得乱七八糟……
然后又十分干脆地抽身离去。
李红绫放开手,眼神依然不相信:
“修行者又如何?苏煜身边不是没有高手。”
陈旷结合了自身记忆和从楚文若口中得到的信息,
闭着眼睛沉声道:
“灵台山修行者避世不出,先帝根本不觉得他们是自己人,皇城之中,衮衮诸公衣着鲜亮却各怀鬼胎,亲族无能,手下无人。”
“唯有如我这般位卑之人,因无依无靠,才可完全为他所驱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