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杯酒分天下
“咔……”
霍衡玄单手举起巨戟,新生的双脚下,城墙已然裂开蛛网般的缝隙。
庞大的力量犹如山岳压顶,城头石砖根本难以承受,依次从中间向外凹陷开裂,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坑。
远远望去,城头整个塌陷,只能见到两个人影以巨戟相互对峙。
但即使如此,下面正在血战的修行者和士兵见此情状,也依旧瞬间全身血液沸腾,双目赤红,发出了震天的嘶吼叫喊声。
霍衡玄的声音响彻战场。
他们激动得难以自持,就连战局都出现了一瞬间的反转,倒逼黑甲军阵线后退了三丈。
霍将军没死,梁国的杀神没有被废!
他还站在那里!
正如当日在城门口,他一人一剑,屹立不倒,便可逼退敌军。
他只要在那,就能让人相信——霍衡玄不死,梁国就不会亡!
霍衡玄就站在这坑洞中央,抬头看向李红绫,苍老干瘪的脸上带着嘲弄的笑意。
他的双手双脚此刻已经全部重生,与原先皮肤有着巨大的差别,细腻白皙,青筋凸出,无比年轻。
实际上,这才是他作为一个宗师,身体该有的状态。
霍衡玄的外表衰老,只是他为了自身在军中的威严刻意为之。
当他没有特意控制,气血自然展现,便令新生的器官呈现出这种异样的差别。
李红绫猩红双眸紧紧盯着他。
她的眼神当中有不可思议的震怖,但并非是对于霍衡玄挣脱禁制感到震怖:
“我虽未成宗师,却知道,宗师境有‘肉身不灭’之称,但实际上,不过是肉身生机旺盛活跃到了极点产生的异象。”
“哪怕短暂被砍下头颅,刺穿心脏,也能在极快的时间内愈合如初。”
“但能做到这一点的前提是,头颅未毁,心脏在位,立刻接回身体上,如此才能复原。”
“却从未听说过,有能无中生有,凭空再生的。”
李红绫沉声道:
“这不是宗师境该有的能力。”
“呵。”
霍衡玄冷笑一声,另一只手猛地一甩,那两具死狗般的黑甲卫尸体便被他扔到了远处,如炮弹一般轰然砸在了远处战场上。
轰隆隆砸倒了一片残垣断壁……
他两手一合,将那巨戟合在掌中,李红绫立刻意识到他想要夺武器。
“喝!”
她暴喝一声,劲力倾泻,将手中巨戟猛地一旋,再向前一拍。
武圣绝学,霸方风雨!
“轰——”
旋转的劲风呼啸,犹如狂风暴雨,以最霸道最酷烈的力量席卷一切,只一刹,四周城墙再塌数丈,尘埃爆散,吹向四面八方。
竟然如同一场小型的沙尘暴一般!
劲力势头不止,向下传递,城墙尽数开裂,下方的地基砖块竟也纷纷啪啪碎裂。
假如从高空俯瞰,便会发现,以城墙为圆心,出现了一个直径数百丈的大坑!
这坑浅浅一层,并不深,但范围当中的所有飞鸟走兽都在瞬间暴毙。
一击出,千山鸟兽绝,何等恢弘的气象!
飞凤将军李红绫,在沧浪评中位列十三,评语为“霸道有余,气度不足,武圣衣钵传人,唯得衣钵”。
话里的意思就是明着说,李红绫只得了衣钵,而不配继承武圣的名号。
也是因此,她的修为分明比前面两名还要高,却只排了个十三。
但此刻这一击,足可让她直入前十!
以天才之资,比肩天骄!
然而,这一招,在霍衡玄眼中,依旧不够格。
只有三分形意,而无那牧肇的霸风神韵。
因巨星沉渊旋转之势宛如棘轮,霍衡玄难以再合掌钳制,只能以掌心砥柱巨戟边缘硬接这一招。
他气沉丹田,浑身肌肉如铁丝一般拧紧,额角爆出青筋,暴喝一声,身上隐约流窜的金光更加闪耀,气血狂涌。
霍衡玄原本准备半路逼停巨戟,顺势反击。
这对于他而言,本是一件极为容易的事情。
但……就在这关口。
他忽然感觉到气血一滞,浑身暴涨的灵气陡然反冲。
“砰!”
霍衡玄脸色一白,整个人被推着后退,一路犁去,将城墙生生削去一层,最后猛然撞到了身后的角楼上,撞出了一个人形坑洞。
角楼摇摇欲坠。
霍衡玄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禁制没有完全破除!
那些解禁金针各安其位,唯独缺了一根。
就是这一处缺失,封住了他一根大脉,灵气无法完整行走周天,他的修为等于没了一半!
放在以往,霍衡玄有绝对的自信,就算没有一半修为,对付一个抱月境的半步宗师,也绰绰有余。
但此刻的霍衡玄,已经被折磨了整整八天,气血衰弱。
他立刻意识到了是谁做的手脚。
老人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李红绫见状,狂笑起来:“霍衡玄,就算你神通盖世,能再生双脚又如何?”
“第一次,你输给人心,第二次,你照样也输!”
“你守得住一座城又如何?你守不住这个国!”
她说罢,长戟再度刺出,宛如狂龙。
“轰!”
角楼崩落,整个墙面全部坍塌。
李红绫一戟将霍衡玄击落向地面。
半空中,霍衡玄抓住长戟,抬眸,脸上丝毫没有李红绫想的被背叛的悲怆凄凉。
相反,他露出了一个绝对不应该出现在他脸上的,释然而平和的笑。
他的眼神越过李红绫,望向那片星光漫天的夜空。
“你错了,我从来不是要守城,抑或守国,从来不是。”
“我只是在……拖延时间罢了。”
落地之前,霍衡玄陡然消失,出现在了李红绫身后。
他全身肌肤上血管蠕动,爆裂,喷洒出一片血雾。
表情因痛苦而狰狞。
强行破脉!
这基本等于自断经脉,绝无生路!
“陛下生前……曾分我半盏酒。”
霍衡玄浑身浴血,目光平静,脸上血流不止,宛如血泪,右手并为剑指。
身后,一柄万丈长剑于虚空之中幻化而出,悬于中天。
“他说,衡玄啊,我今日,要以这杯酒分天下,赌举国之运于一道影子。”
“我问他,那我能为你做什么?”
“他说,你要让那道影子……逃出去。”
李红绫心神震怖,为这庞大的剑意所慑,骇然变色,取出保命神妙灵宝。
却听见她的亲卫青厝奔来,道:
“将军,天牢失守,那梁国夫人和乐师已经逃了!”
……
卫苏狂喜之下,便准备先给这胆敢戏耍挑拨他的乐师一个教训。
手已经废了,不如把这伶牙俐齿都拔了……
他正想着,却见失了一臂的陈旷用另一只手按在了琴上。
卫苏简直差点笑出声来,这家伙,怕不是吓傻了!
他方才就看出来了,这家伙用的应当是音杀的功法。
但他手上的琴,琴弦概念早就被他偷天换日,那空空如也的琴架,怎么能弹奏出音来?
更谈何杀人!
但当他看向陈旷时,这乐师竟诡异地冲他一笑:“谁和你说……没有琴弦,就杀不死人?”
龙龈,本身就是一把剑。
杀人的是意,从来不是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