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逐渐宋化
这一夜很多人都没睡好。
不管是韩常,还是完颜赛里。
都知道是闯了天大的祸事,但人在闯祸的时候,是很难直面去承认的。
相反,心里头的那丝侥幸会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直到完全占据自己的内心。
这个时候,侥幸不侥幸的也就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能把自己给骗过去。
当年宋国对辽是这样,后来对金国也是这样。
而现在……
也许……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刀剑无眼,战场上人人都有可能会死,突合速死了,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一千铁浮屠丢了也就丢了,宋人也没有使这重甲兵的习惯,就当是战损了吧。
谁家打仗还不得损失点儿什么东西。
说是这么说,但早上鸡才叫了两声,韩常便在南城门上见到了完颜赛里。
“右丞相起得这般早,当真是忧国忧民得紧。”
这盖天大王回身看了眼他,两人俱是见到了彼此眼里的苦意。
这大金建国以来的败仗,全都集中在这两年了。
而这颍州城,更好像是成为了他们的不详之地。
为什么,偏偏就让自己给遇上了呢。
赛里一夜没睡,但是丝毫没有困意:
“这里的消息,昨夜我已经连夜让人送到开封去了,不知道四太子知道了,会如何待我们两人。”
旁边的亲兵抬了把椅子来,韩常坐到了赛里的身边:
“我虽是汉人,但自幼在辽国长大,后来随父归投我大金,论起与汉人的交道来说,我当是不如右丞相的。”
“元帅这是何意?”
虽然现在是九月,但清晨仍有凉意,韩常搭了条毯子在腿上,坐得舒服了些:
“杜公美死了。”
杜公美就是杜充,以前是赵构的宰相,后来成为了大金的三司使。
他死在了今年,宋金两国的和议刚刚达成,这人便已经死了。
赛里不知道他想说什么,这又不是什么新的消息,不管是韩常还是自己,与杜充的交往并不深。
“可现在死的是突合速。”
韩常摇了摇头,这位虽然号称是金国的智将,但除了行军打仗以外的脑子,似乎也就那样。
“当年杜充在南朝任职的时候,先是直接放弃了河北……那时候大金虽然势大,但所占之地谋反刁民数不胜数……我没记错的话,最多的时候,一日之内七座州府接连反叛。右丞相当明白,那时候若宋国执意抵抗的话,咱们哪有这么容易便拿了那么多的土地。”
完颜赛里知道他说的是实情,但是还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说这个。
好在与汉人打交道了不少,他性子也沉稳得很,知道韩常必定有其他的话要说,所以便耐心的听了下去。
“后来,杜充更是南逃建康,留了宗泽一人在北边扛着,也让咱们几乎没有废力气,便得了长江之北的大片土地。”
“这位当年在沧州做的知府,那时候两国刚刚交战,胜负尚且不明,杜公美担心辽东汉人是咱们的大金内应,不论男女老幼,全都杀了。”
“他自称不但能运筹帷幄,还能亲自带兵上阵,但二太子的天兵一到,他唯一做的事情就是开决黄河大堤,妄图阻止二太子……但除了淹死二十万宋人百姓,连咱们的一个人马也没伤得。”
赛里不想听这位的故事,这人压根就不重要!
活着不重要,死了更不重要。
与其说这个,倒不如想想如何面对四台子的诘问才好!
“元帅有话便直言,咱们都是君子,不必绕那么些圈子。”
韩常没有在意赛里打断自己,而是挥了挥手,亲兵便端了一个木盘子来。
上面乘着的,是一个人头。
赛里猛然站了起来:
“你这是何意?!”
这人正是他昨晚派去开封报信的快马,竟然变成了这副模样!
韩常拉了拉赛里的袖子:
“丞相勿要惊扰,先坐,先坐。”
“尔必须给本王一个交待!”
“哎……”韩常摇了摇头,“丞相啊,就有个现成的例子在咱们前面,您为什么不照着做呢?”
“天下间还有谁犯的错能比杜充更大?此猪狗之辈,一举丢了宋国半壁江山的人,最后的下场是甚么?是被赵皇帝夸奖为‘临机料敌,有古将之风!’是‘徇国忘家,得烈丈大之勇’!”
“杜充不贬反升,如此才做了南朝的宰相,而后又归降我大金,仍是做到了宰辅的位置。”
“本帅的意思是,咱们哪里需要把事儿说得那么明白?”
赛里有些回过了味来……韩常是想假传军情,但这是死罪啊!
现在认错可能还能留得一条性命,但一错再错的话,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可是韩常举出来的例子又实在是有说服力得很,他毕竟拼了一辈子才有了今日的富贵荣华,若是因为突合速而全都失去了,未免也太憋屈了些!
见他有些意动,韩常把他拉着坐了下来,这次盖天大王再没有反抗,仍是在脑子里思考韩常的话。
“反正都是那么些话儿,倒着说正着说,还不是全看咱们自己嘛。”
“突合速轻敌冒进,这还好解释,可是……可是铁浮屠丢了这事儿,咱们又该如何交待?”
韩常用看傻子的眼光看着他:“哪里需要交待?”
“嗯?”
“你不说,我不说,那铁浮屠便一直都在颍州;至于咱们的龙虎大王嘛……只要把这颍州坚守下来,到时候在四太子大计上助了一分力气,咱们求个功过相抵,却也是不难。”
“那……”赛里终于点了点头,“就麻烦元帅了。”
韩常还想宽慰他几句,却看到前方露出了不少的人影。
赛里也看到了,两人心头大惊,难道来得如此之快?!
连忙叫守卫吹角敲锣,提醒全军警戒,却又看到来人并不是宋国军士。
而是一个个做了百姓打扮的人,男女老幼全都有……看这人影,最少也有个万数。
赛里冷笑道:
“南蛮也忒小看了我等,这时候来,当中定然混了不少的探子!”
“元帅当叫人赶紧射箭,绝没有错杀的道理!”
不用他说,韩常与他想的大致不差。
但……
“城中现在确实缺人,不如咱们排查一番,若实在是确定了宋国探子,到时候再杀怕也不迟。”
赛里这次却是不干了:“昨日就赖着这些刁民,咱们方才吃了大亏,今日说甚也不能放了他们!”
说着也不管下面的百姓们如何叫开城门,赛里便自顾自地安排起了弓箭手来。
他已经打定了主意……原本韩常也同意要杀,他或许还得思量思量。
但韩常既然反对,那他便是一定要同意的了。
一来是为了出气,二来,也是想要告诉韩常,自己可以,也能,
不用全听他的话。
见他如此坚持,韩常也就妥协了下来。
这位与自己算是绑在了一条船上,没必要在这些小事上面得罪他。
虽然他是汉人,但韩常更觉得,身份这个东西,是可以随着形势来变的。
这就是他为什么不把事情做绝的原因,谁知道会不会有一天,自己成为了宋国的将领呢?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他昨日已经用颍州百姓的性命来与对面讨过价了,是应该让那张太尉吃些苦头的。
退一万步说,杀人的,是他完颜赛里,与咱韩常有什么相干!
“我等俱是大金百姓,家都住在这颍州城,你们凭什么不开门?”
“伱们是不把颍州当做大金州府了吗?你们是想学宋人扔下咱们吗?”
“城中还有我家亲戚旧识,若是不信,叫他们出来与我认一认便知道了!”
……
下面的人吵得越来越大声,赛里叫来的弓箭手全都已经就位了,只要他一声令下,这些人身上便立马会被开出一个窟窿来。
“狡诈南蛮!”
赛里大手一挥……只挥到一半,便被人给死命的叫停了下来。
“不许射箭!我是徒单家的人!不许射箭,我是徒单家的人!”
就是因为这句话,让赛里硬生生地收回了手。
这人不是请求,而是直接用的命令的口吻。
命令的是,大金国的盖天大王,右丞相完颜赛里。
他有些惊异地与韩常交换了眼神,后者咽了口唾沫:
“徒单家的人……怎么会出现在颍州?”
“哪里管得了那么许多!”
不论这人是真是假……就算现在是假的,在没有验明身份之前,赛里也是不敢胡来的。
徒单氏乃是女真豪族,世代都是与皇室联姻的。
他家男尚公主,女嫁宗室,现今有皇后称号的就有三位……从完颜阿骨打开始算起,金国现在统共也就三个皇帝!
就说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生了十几个儿子后,生的第一个女儿,也就是大金国的长公主完颜兀鲁,嫁的就是徒单家的徒单定哥。
完颜家的第一个女儿,金太祖本就宠爱得很,加上各个哥哥都疼爱这个妹妹,她的身份比很多王爷还要尊贵。
这完颜兀鲁与四太子完颜兀术又是真正的一母同胞,而现在金国又是四太子本人的一言堂。
不论从哪里算起,除了姓完颜的,徒单氏可以说是大金真正的第一豪族。
而现在,有人说是他家里来的。
赛里和韩常都是身居高位的人,金国的关系又不像宋国那般错综复杂,他此时不敢冒进,硬是亲自带了亲兵出了城去:
“不知道是徒单家的哪位?”
那人好似知道赛里的身份,也不充大,先是作了一个揖,这才起身道:
“奉国上将军家的一家奴而已,怎敢劳烦将军亲自来接。”
说是这么说,但他刚才命令语气,可全然没把赛里当做是什么将军。
而他口中的奉国上将军,正是徒单定哥的亲弟弟,大公主的亲叔叔徒单恭。
这位曾经做过太原尹,吹牛说自己见过真佛,还命令人大肆在太原收刮黄金,要造一樽纯金的佛像。
最后金子是收上去了,佛像却进了他的腰包。
太原百姓恨其贪得无厌,私下称呼其为‘金总管’。
赛里又见他拿出了徒单家的铜箭头,与他用女真话说了几句,这人都是对答如流、毫无破绽,盖天大王心里头已经是信了十分。
连忙,就要把他给请进城里去。
这位却是摆了摆手:“将军,要入城,当大伙儿一起入城才是。”
赛里看着这些百姓,脸上有些犹豫:
“您却是不知道,昨日里我等刚与南蛮交过手,这颍州城位置又重要得紧,不敢有甚闪失,不然到时候,也是无法向四太子交待的。”
他不好直接拒绝,只得摆出了完颜兀术的名头,希望这位能够识相一些。
不过很明显,这位并不太识相,或者说他就不想给这位盖天大王面子。
“适才我就在下面,也听见这些百姓说过了,觉得非常的有道理。”
“颍州可是我大金属地?既然是,那他们也自然是我大金百姓,大金百姓进不得大金的城,这又是什么道理?”
“再者说了,他们都是昨日从颍州逃出来的百姓,我是在北上的路途间遇到了,才把他们给聚拢到了一起,带了回来……将军莫非是在怀疑小人不成?”
这位在秦相府做了十几年的管家,看人说话装模作样的本事已经是炉火纯青,赛里虽然身份比他高贵,但一时间反而被他这么有底气的模样给唬住了。
他求助地看向韩常,后者顿了顿,这也不是他开罪得起的人。
只是身为一军主帅,他还是得以颍州安危为重,于是便上前道:
“我等自然是相信先生的,但确实是事关重大,我等不敢轻举妄动……”
见那人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韩常终于是叹气道:
“如此,我等叫着城中百姓来认人,若确实有相识在城中的,再放他们进去便是。”
这算是做了极大的让步,秦三爷也知道这是报出徒单家的名字,能达到最大的效果了,便也就不再勉强。
“只是凭空为两位将军多添了些麻烦,两位将军勿要怪罪。”
“先生这是哪里话,应该的,应该的。”
众人面上是一片祥和。
城外的人报了姓名,城里的金兵便去寻人过来,核对无误之后,才把他们给放入了城中。
只是让许多百姓有些奇怪,一妇人领了自家的男人回去,看着跟在他旁边的王琪王顺两个,低声询问道:
“当家的,你家里什么时候多出了这些亲戚来?”
“妇道人家,多嘴什么!”
……
皇城司的探子把百姓入城的消息报了回来,郭药师对这位皇帝陛下实在是佩服得很。
之前若说只是感觉意外的话,现在这个时候,他确实是有些服气了。
“您就不怕那金人把您的计划再说出去,他们设埋伏等着咱们过去?”
刘邦嘴巴歪得老高,瞎子都能看出来他的不屑。
“世上的人终归是有弱点的,那秦大秦三不怕死,怕的是他们在金国的家眷遭受祸端。”
“而要是,不管怎么样,他们的家眷都会遭难的话,换做是你,你小子是跟老子干了保条性命,还能挣些钱财……还是死得不明不白的?”
说着,他也不说是怎么威胁的秦三,而是看着颍州城的地图,吩咐道:
“岳云自东往西张宪自西向东,王德刘信叔直攻南门,张俊在北边三十里候着,不许任何人逃出去!”
众人皆是称‘诺’,刘邦又道:
“记着,把旗帜全部换成朕的!此战过后,朕要天下人都知道……”
“朕便在颍州!”
而你,完颜兀术,你敢来吗?
端午快乐、安康,多吃粽子
有人觉得肉粽子是异端吗?
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喜欢吃肉粽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