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打定主意
大宋宣和年间,也就是徽宗皇帝使用的最后一个年号。
二十岁的郦琼做了点事情。
他的家世比起岳飞王贵汤怀这些人来说,要稍微好上那么一些,毕竟他能够被送进学堂,能够读书,还顺利的成为了学生。
若是可以进了东京太学,那便是真正的鲤鱼跃了龙门,已经拥有了成为人上人的资格。
但是他并没有按照这条路走下去,很多人以为他是金兵南下之后投奔的宗泽,而事实上,在这之前,他利用大宋的招安政策,找了一百多号人,比金人更先朝着大宋朝廷亮刀子。
然后他便如愿以偿的被招纳进了军队,并且比岳飞更早的效力于宗泽……岳飞第一次跟的是刘子羽他爹刘韐,第二次从军跟的是元帅府的前军统制刘浩,而那元帅府的主帅,便是兵马大元帅康王了,宗泽即是副帅。
等李纲罢相之后,宗泽身为开封府留守,便成为了事实上的抗金核心,而岳飞与郦琼两个相州人,便一直在他的手底下做事,一直到建炎二年身死为止,一个便归了杜充,一个便跟了刘光世。
一个继续在北边游击,一个回了南方过起了安稳的日子。
“陛下已登大宝,社稷有主,已足伐敌之谋。而勤王之师日集,彼方谓吾素弱,宜乘其怠击之。黄潜善、汪伯彦辈不能承圣意恢复,奉车驾日益南,恐不足系中原之望。臣愿陛下乘敌穴未固,亲率六军北渡,则将士作气,中原可复。”
郦琼喃喃地背了这么一段话出来,别人听了没什么,倒是王贵有些皱眉了起来。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现在拿出来说是什么意思?”
郦琼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凄然:
“靖康二年五月初一,康王赵构即位,采纳黄潜善避战南迁的政策,准备南行巡幸。”
“岳鹏举与我俱是官职低微,但听了这个消息,都是寝食难安,于是他便找上了我,说‘贤弟素有才干,不如向陛下上书一封,表明我等心意,官家被黄相爷的话打动,未尝不能被咱们的话说服’。”
“他倒真是个傻子,你什么身份人家是什么身份?一介武夫敢对标着堂堂宰相行事,这不是自取其辱,又是什么?!”
“所以我便拒绝了他,岳鹏举顽固得厉害,上书千言给官家,终于是得了个‘小臣越职,非所宜言’的八字批注,被革除了军职和军籍,逐出了军营。”
“幸好有他在……”郦琼笑了笑,“但凡是照着他想做的反着来,就一定是正确的……至少是官家喜欢的。”
“所以我才从一个武翼郎,做到了翊卫大夫、一军之将。”
武翼郎是宋国武将最低的官阶,而那翊卫大夫则是武将第十阶,往前数九个,就是张太尉的职称了,光是在武将这一份上来说,已经算是显赫至极。
“鹏举什么都在做,做得多也就错得多,我做的不如他万一,得到的奖赏却要比他多,多太多了。”
“这公平吗?这不公平。”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郦琼让王世忠去看了看时辰,这地道下方不见光亮,很容易就让人忘却了时间,知道现在已经是巳时了,他们进来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他便像是打定了主意道:
“如今时不我待,不然的话琼定要请几位好生喝上几天……赵官家一心北伐,这既是遂了宗元帅的愿,也是遂了琼的愿,郦琼一罪臣,并无什么可用之处,唯一能做的,就是替官家扫平这城里头的金民了。”
他话一说完,看着身边的靳赛道:
“你妻儿我已命人送出了城外,送去了你老家徐州,你若是愿意跟我,那便跟我,若是不愿意跟我,那便出城去吧,毕竟兄弟一场,我不愿到了最后,咱们之间还生出嫌隙出来,那样的话,就算到了阴曹里头,我心里也是不痛快的。”
同样的话对王世忠又讲了一遍,两人刚才都听到了郦琼的决定……投降可以,毕竟他们就是从大宋叛出来的,如今再回去,也算得上是个亡羊补牢了。
要战也行,运兵道的事情已经被他们所知,宋军要想取下亳州,就必须要硬打……一座拥有四万守军十万百姓的城池,就算是比不上太原,但也绝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攻破的。
但郦琼偏生选择了这么一条路出来,不投降,又要向着赵官家做事,做事就做事,还要杀了这全城的百姓,人心都是肉长的,在此地经营几年,说实在一点儿的,亳州城里的人就像是他们的臣民、牛羊、宠物一般,哪里能够下得去手!
靳赛先跪下了身来,朝着郦琼磕头道:
“元帅待我不薄,末将心里头知道,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我从来没有违背过您的命令,只是今日这件事情,我确实是无法去做,但我也不可能去苟且偷生,那不是男子汉的行为。”
“我将与现在城门上的兄弟们一起,不管结果是死是活,我都认了。”
郦琼把他扶了起来:“不必多言,待城中大事做成,你便直接投降了去吧。”
又看着王世忠道:“你呢?”
王世忠一番挣扎,终于是拍了拍胸口:
“我没念过书,不如元帅这般有才,虽然我不理解元帅为什么要屠了城中的百姓,但我就认一个道理,您决定的事情,就从来没有错过,您也从来没有害过我们,当年杀吕尚书的时候,我就已经把命卖给了您,自己的命都不当回事了,我自然也不会去忧心别人的性命。”
“您一句话,我便立马提刀去杀。”
郦琼点了点头,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道:
“既然如此,你便在这儿看着吧,看着这里的几位朋友,他们都是对大宋有用的人,你万不可慢待了他们。”
“以免不测,若是赵都使和杨都使想要硬闯这门,你便……”
他低声在王世忠的耳边说了几句,又退回了半步:
“如此,那石墙门便会直下,那淤泥河水,也就会出来了。”
最后这句毫无疑问是威胁了,警告赵密和杨沂中不许胡来……但其实就算他不说,两人包括王德在内的,都不是傻子,郦琼要杀的是百姓,等他杀完,亳州就破了。
这对于他们几个来讲,其实是没什么坏处的事情,什么都不做,就平白捞到了一份功劳,就算是心头有些不忍,但毕竟不是落着自己遭殃,所以比起刚才的时候,已经不是很急了。
人性如此,无法苛责。
郦琼朝着众人拱了拱手,作势就要离开,王贵没想到这位同乡已经变成了如今的这副模样,这变化着实是出乎了他和岳飞的预料,当下只知道兹事体大,得赶紧与赵官家说清楚才行。
不然的话,这屠杀的百姓们不管是心朝着那边,但他们现在生活在中原汉地,岳飞的兵向来都是把百姓看得重要,这十万人,可不是十万头牲口,郦琼不说屠城,就说是被他给杀上个一两万……
维扬之变的时候,扬州的百姓一半是被金兵杀的,一半是恐慌着爬城墙,被踩死的、摔死的和压死的。
想到这里,王贵赶紧便跟了上去,王世忠见郦琼没有阻拦,便任由他去了,而还有个滥竽充数跟着的老头儿,王世忠也不管了,这里的人越少越好,这是在为他节省力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