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寿诞

徒单月到开封的时候，恰好是五月十三的日子，也正正碰上了城里头热闹的时候。

那伽蓝菩萨虽然是儒释道三家共享的神祇，可大部分过日子的人连自个儿的寿辰都不一定记得清楚，又怎会在意一个替佛祖看院子的菩萨圣诞呢？所以更多人在意的其实并不是什么圣诞，而是今日逢三，是大相国寺开放庙市的日子，又恰好与菩萨撞了时辰，不知道今日大相国寺这庙市是否会有变化。

毕竟许多的货物是从周围的村落拉来的，看起来只是耽误一日，实际上耽误的东西可多了，本来年生就不好，说是生活，许多人只能机械般的去生，从来没有多余的功夫去想怎么去活，少挣一天的钱，很多人就得饿上一天的肚子。

从东大街往上，此时已经是排满了想要入寺的摊贩们，他们只等着寺里头的大师们给个说法，徒单月从朝阳门进来，一路往西过了丽景门，恰好就撞见了这一幕，她本来就在开封待的时间少，此时见了此般热闹，难免驻足看了一会儿，琳琅满目的货物更是让她暂时忘却了一些不愉快，说实在的，如果可以的话，她倒是希望能够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毕竟等她一入了皇城，她便将作为一个傀儡、一个叛徒，去出卖自己的同胞们了。

其实……可以不用理会那人的。

从来时的路上开始，她心里面就一直在想着这件事情，可是哪怕她蕙质兰心，哪怕她读书万卷，也终究是找不到一个好的办法出来，她的底牌被赵皇帝看了个清楚，也正是因为这样，她被那人给拿捏得死死的。

她不想死，若是那些画儿，还有被那人给占了清白的事情当真给传了出去，第一个要她死的，便会是当今的皇帝，她的亲亲表哥……旁人不知，徒单月还能不知？她那表哥信汉人那一套几乎到了迷信的地步了，女子贞洁这种大事，是他绝对不可触碰的逆鳞。

第二个，便是她的亲叔叔，当今徒单家的家主徒单恭了……哪怕她舅舅完颜兀术可以暂时保她周全，但她舅舅已经快要六十岁了，活肯定是活不过小皇帝的，等完颜兀术走后，自己的下场恐怕会更惨。

轻轻叹了口气，她也不知心里头该是个何种滋味，看起来尊贵无比的身份，在失了节这种事情上头，仍是万般由不得人。

赵皇帝说得对，自己确实是个下贱的人。

正当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却见这人群有些沸腾了起来，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听见前面有人道：

“来信儿了来信儿了！今日照常如旧，寺里头即刻便要开门！”

顿了顿，又有话儿传来：

“说是金国皇帝立了太子，是普天同庆的好日子，大伙儿一会儿进去的时候得给伽蓝菩萨上一炷香，说些好听的吉祥话儿！”

这人不知道是辽是汉，脸上带着难以抹去的鄙夷：

“他生了儿子，要老子去给他说吉祥话，老子生儿子的时候，怎的不见他来祝贺祝贺？”

“这大相国寺，何时与金皇帝结好了起来？”

边上的人赶紧拉住了他：“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说着，便环顾了下四周，自然也注意到了有些脸生的徒单月，不过见她面色自若的盯着前头，好似并未听见这人的抱怨一般，便压低了声道：

“四太子也来了，你狗日的是嫌命长！”

那口吐不快的人马上就变了一个脸色，整个人甚至都有些发抖了起来。

徒单月出来的时间已长，连裴满皇后是何时怀的龙种都不知，如今却听见了立太子的消息了，又想到自己也不再是女儿身，不由得感叹世事无常。

不过，她还是从这短短的两句话儿里头，嗅到了一丝丝的不对劲。

她的皇帝表哥是接纳汉人的一切，尊佛这事儿也大差不差的，主要是上京又不是没有寺庙，怎的会叫人特地来开封为太子祈福？

难不成是下的旨意给四太子不成？但四太子乃是长辈，就算是祈福，皇帝也绝对没有劳烦这位的道理……金国就是这么的……复杂，自皇帝以下人人尊儒学汉，可自皇帝以上的，那些个完颜氏的老人们，又大多还是当年的那一套规矩，什么天地君亲师，狗屁的天地君亲师！皇帝怎的？那也得先是侄儿，随后才能够是皇帝。

所以按道理来说，四太子是没有理由来的，这是他的晚辈。

不过随即想到能够不用到皇城里头，就能在这儿与自家舅舅见面了，大概这就是天意吧，徒单月自嘲地笑了笑，随即跟着这群排队的行人，一齐鱼贯而入的进了大相国寺里头。

只是刚才一进门，就瞧见了好几个的熟人，瞅着完颜亨和完颜亮，那一切便都说得通了。

由这两位来替皇帝行事，倒也合理得很，四太子应该不是主事儿的，顶了天去，他最多也只是来压阵的而已，小皇帝的面子，完颜兀术倒是从来没有折过。

正当她想着要不要与两人打招呼的时候，却又瞧见了，在完颜亨的周围，站了不少打扮各异的人，就从他们的穿着来看，有尼姑，有道士，还有儒生，不过最让她意外的是，竟然还有和尚。

这话说起来新鲜，这里是大相国寺，没有和尚反而倒是奇怪了，但让她觉得古怪的不是这个，而是那和尚有些面熟。

细细的思量了一阵，没花多长的时间，她便想起来了那位的身份了。

道济……临安的道济，灵隐寺的道济，赵皇帝身边的，道济。

她并没有与这小和尚接触过，连话都没说过一句，但是她认得他，当时韦太后要寻麻烦的时候，特地去擒拿了李茂春一家人到临安去。

不管是韦太后还是孝慈渊圣皇帝，两人的动作都不曾相瞒于她，在那个时候，她便已经查证过了，这位与赵皇帝的关系匪浅，后来李茂春夫妇被射死在临安皇城里的时候，她也正好在边上瞧着呢。

只是这位，怎的会到了这儿来？

脑中下意识的便涌起了那个人的脸，只是想了想，她就忍不住的胆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