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黄沙
和韩常想的一样,和刘邦所瞧见的一样。
折家的人,确实是没打算要下马了。
剩下还有三千不到的步兵们,跑前跑后地,用着自己的水袋酒壶,不住地朝着马上的人捧去,也不知道给的是酒还是水,但就算是水,也让这支骑兵喝出了酒的感觉来了。
也让刘邦自个儿,闻到了酒味儿了。
献酒的人不发一言,饮酒的人也是不发一言,等所有人的水袋都喝光了,当中的人一声怪叫……刘邦没瞧见是谁,也没听见那人喊的什么,他只是看到,这支应该是此时此刻,天下间最强的骑兵,往前一倾……
就这么,消失在了山坡处。
他没有半点的犹豫,立刻拍马而上,看不见那些人的影子,只有耳朵边传来的,像是人喊马叫,像是地动山摇。
“桄~桄~桄~”
一种极富节奏感的声音传来,他抬头望去,只见坡顶上剩下的那些人,轻轻的敲击着……他们不少人手里头都拿着两块枣红色长木,像是在擂鼓,声音却比鼓要小了不少,有慢有快,有大有小,更像是在伴奏一般。
确实是在伴奏。
有三五十人,慢慢地开口唱着:
“恨辽邦打战表兴兵犯境!”
“杨家将请长缨慷慨出征!”
“众儿郎齐奋勇冲锋陷阵!”
“令公他提金刀勇冠三军!”
他们明明面上没有表情,却又好似带着哭音,唱得慢极了,用那种特有的、三秦的、黄河的声调,虽然慢,但是却高亢,虽然高亢,却并不尖锐。
听得刘邦和他的马,都慢了下来。
等这群人唱完一段,又冒出来几十人,用几近是怒喝一般的声音唱道:
“金沙滩拼死战鬼泣神惊!”
“众儿郎壮志未酬疆场饮恨!”
“洒碧血染黄沙浩气长存!”
“两狼山被辽兵层层围困!”
“李陵碑碰死了我的夫君!”
……
刘邦不知道这唱的是啥,他只觉得这调子熟悉得厉害,只觉得胸口像是堵了什么一般。
待这群人把这段儿唱完,这近三千人便都动起了嘴了,既是众口一词,也是唱得快极了,连带着他们手上敲着的木头,也变得急促了起来。
有人唱:“哪一阵不伤我杨家将?”
就有人接:“哪一阵不死我父子兵?”
“哪一阵不为江山与黎民?”
“可叹我三代男儿伤亡尽,才落得老老少少、冷冷清清、孤寡~一门!”
他已经爬到了这山坡上来了,杨家将他是晓得的,杨沂中的祖上,宋国早些时候的将门,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去评价,因为这折家人到了这个时候,都不愿亮出自己的名姓,即使是一腔的热血,也得去借了别人的名。
他们应该也是怀念着的吧,怀念着那个被天下百姓所敬仰,被千里江山所依仗着的,世代忠烈的折家。
不过没有人替他解答疑惑了,这些人一曲唱罢,跟着那群骑兵的身后,学着他们的模样,也冲了下去。
三人为伍的金国重甲兵,便可被称之为‘浮屠’。
浮屠者,佛塔也。
那么三十人的规模,又该如何?
三百人呢?
没有知道确切的答案,因为他们瞧见的,是一千人组成的重甲骑兵。
山坡上的草皮被踩翻了起来,露出了下面黄色的泥土,这群人像是高山上的阵阵滚石,又像是雪崩时候的千层积雪,就这么从上而下的,朝着下方的金人冲了过去。
所有人都瞧见了这个景象,明明是个晴朗的日子,却被他们给带起来的黄沙遮云蔽日,让天色都黯淡了几分,本来注意力全在中牟城墙上的签军们,这些个见惯了生死、机敏过常人的炮灰,全都愣在了原地,不是他们反应慢了,而是在这种场景之下,人的第一反应并不是逃跑或者躲避。
而是一片空白,就像是见到了颠覆了常识景象的时候,脑中变成了混沌。
人是这样,更不用提畜生了,完颜金弹子在签军后头压阵,分明感到胯下马儿的臊动,他这还是重甲马,边上的那些个拐子马们,胆子大一些的,已经开始乱动了起来,胆子小一些的,更是直接伏在了地上,不停的打着摆子……任凭从小喂养他们长大的人如何使唤,也是控制不住,比起那日在颍州城外,吃了春药的马更加顽固、更加不受控制。
哈迷蚩张大了嘴,所有的计谋盘算此时都被抛到了脑后,他只是傻傻的看着那黄沙从山上下来,似要侵吞掉这周天里的一切。
完颜兀术也早已经站起了身,边上不断往外头洒着酒的坛子,是他亲手扔在一旁的,他喘着粗气儿,整个人都不停的颤抖着,像是遇到了天下间最漂亮的女人,与她做了最快活的事情一般。
别人看到的是黄沙,他看到的,却是他爹,他哥,他的兄弟和狼崽子们,他看到的,是十五年前,那个横扫天下的女真。
所有人都这么看着,看着那沙子吞没了边上的人……连惨叫声都没有闻到几句,便被马蹄声给盖住了,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左侧十几行、约莫千号人,就彻底湮灭在了黄沙里头。
而这黄沙,还在继续向前,它的速度虽然慢下来了,可是它的方向却并没有半点的改变,十几行的人肉身挡不住,二十几行的人照样挡不住,这些人甚至都没反应过来,便被马蹄给踏成了肉泥,尸体和地上的泥土混在一起,又被飞扬的马蹄给带到了空中,散得到处都是。
这还是没给马儿披甲,若是披了甲的话……
要说唯一没有变化的,便是中牟城中叫嚷着要出去的人了,之前岳云想要动手的架势,确实也吓唬住了一些人,但也让他们明白了一些个事情,让老弱妇孺在前头推搡着,男人则是在后头暗自发力。
岳飞的注意力早就不在他们的身上了,见了这支忽然出现的部队,又看着一瞬间被打懵了的女真人。
他轻轻招了招手,忽地感到了无比的心安。
是您来了。
他这么想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