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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这个太子不一般

朱祁钰脸色先是有些难看,但慢慢地又缓和。

“皇后言语有僭越之嫌,但朕知道,都是出于为朕好的本心。只是皇后有所不知...”

朱祁钰徐徐说道,看着窗外,像是想起什么。他安静地坐下,拍了怕身边的春凳,示意杭氏坐过来。

等到杭氏坐下来,朱祁钰搂着她的肩膀,悠悠地回忆起来。

“自五岁起,朕就跟着皇兄一起在东阁读书。皇考龙驭宾天时,朕才七岁。惶然不知所措,是皇兄拉着朕的手,走完了整个礼仪。”

“皇兄即位后,内有太皇太后,外有内阁三杨,他继续带着朕一起读书。慎、诚二字,还是他手把手地教会我的。”

“皇兄亲政,依然厚待朕,留朕在京,不愿放出就藩。阉贼王振,凶焰熏天,也不敢攀扯朕半分。”

说到这里,朱祁钰转过头来,对杭氏语重深长地说道:“朕的皇位,是从皇兄手里得到的。是朕亏欠皇兄,而不是皇兄亏欠朕。”

杭氏不甘地答道:“朝野舆情汹涌,都说皇统正朔在南宫而不在禁内。”

朱祁钰脸色微微一变,随即又恢复正常。

“现在大宝在朕,名分已定,天下咸服。太后也同意朕改立太子。皇统传嗣,也转到朕这一支。这个时候,若以礼善待皇兄,大义在朕;若恶言劣行以待皇兄,朕反倒失了这份大义。只要有名分和大义,时间久了,天下人自然而然地会觉得皇统正朔还在禁内。”

这时,朱祁钰语重深长地说道:“皇后,现在天命、名分、大义皆归于朕,何必节外生枝,徒生变故呢?朕不想在青史上留下一个骨肉相残的恶名。”

杭氏喏喏不知如何答话。

朱祁钰看到劝解有效,长舒一口气,又想起一件事,于是继续说道:“铃儿,你现在是皇后,后宫之主,也该亲君子远小人。”

杭氏心头一颤,知道皇帝说的是谁,连忙解释道:“舒良对臣妾忠心耿耿,办事可靠...”

朱祁钰毫不迟疑地打断道:“舒良这等卑鄙小人,仗着你的宠信,肆意妄为,居然敢对深儿下手。”

“皇上身边可用的人,也太少了...臣妾觉得不该自剪羽翼。再说了,这事无凭无据的,不能栽赃到我们头上来。”

“你以为张喜死了,就死无对证了?”朱祁钰转过头来,恨铁不成钢地问道。

“难道舒良,落下了什么把柄?”杭氏惊慌地问道。

“孙太后要是拿到了把柄,可以召集宗室勋贵、文武百官,当面对质,逼朕立誓,不再动太子根本,甚至还可以失德之名逼朕...把柄,你觉得太后需要什么样的把柄?”

杭氏听到这里,也吓了一跳。

“陛下,舒良这个狗才不可留!”

“你现在知道不可留了?”

杭氏突然想到了,“陛下,那你为何还让他去仁寿宫宣旨?”

“他终归是你的人,朕决定给他一个机会,让他去仁寿宫。要是太后不跟他计较,那就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朕发配他去凤阳守祖陵。要是太后怪罪,那就是他自作自受。”

朱祁钰转过头去,看着窗外,目光浮动。

杭氏心里无比感动,她觉得皇帝这是完全看在自己面子上。正要说几句感激的话,有内侍在门外慌慌张张地禀告。

“皇爷,皇后,仁寿宫出事了!”

朱祁钰猛地转过头来,盯着内侍,吓得他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仁寿宫,还是出手了。看来,太后确实有心退让了。”

杭氏不解地问道:“陛下,到底出什么事了?”

朱祁钰摇了摇头,有些索然:“朕,终究没有在东宫里待过。”

舒良刚俯身扑到一半,双手触到朱见深的肩膀,猛然觉得胸口一凉,然后是钻心的刺痛。

他低头一看,发现朱见深双手握住一支烛台,前面插蜡烛的铁刺,近半没入自己的心口,鲜血正慢慢沁出,在布料上形成一团圆形。

完了,今天着了道。

对面这小子年幼力气小,但只需握紧烛台,抵住不动。等自己俯下身,尖锐的铁刺自然会轻易地刺进去。

这小子怎么瞄得这么准?正好刺进老子的心口!

舒良双手握着烛台,想拔出来又不敢。

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觉得气紧、头晕、眼黑、手脚发软、全身麻痹,反倒是心口的痛越来越轻,几乎要没有了感觉。

“你毒死了朱见深,我恩怨分明,占了他的身,自然要替他报仇,否则这心没法通达。”

朱见深轻声地说道,但每一个字都十分清晰地钻进舒良的耳朵里。

这小子在说什么?占了他的身,替他报仇?你他娘的是妖怪吗?

不过舒良残存的理智告诉自己,对面这小子敢对自己说出如此骇人听闻的话,肯定是不留活口。

娘的,这小子才几岁?哦,虚岁七岁,居然比东厂头子王勤还要狠。

长大了还得了!

舒良跌跌撞撞向后退,终于靠到了柱子上,缓缓地瘫坐在地上。

拼命地喘气,却觉得吸进来的空气越来越少,更觉得是掉进了冰窟,周围越来越冷。

舒良知道,自己正在往黄泉路上狂奔。

不甘心啊。

舒良看到那个七岁小孩,现在还是大明太子的朱见深,慢慢地走了过来,右手抵住烛台,左手去翻自己的眼皮。

不要闹!

舒良想挥手打开,可连说一个字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感觉到朱见深翻看了自己的眼睛,然后左手又在自己的脖子上贴了一会。

接着看到朱见深跳到空地上,手舞足蹈地大喊道:“舒公公,你想做什么?”

“啊,舒公公,你说什么?真武大帝?”

看着朱见深又叫又跳,很夸张地演着独角戏,舒良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明白肯定没好事。

这小兔崽子,居然比老子还会装!

舒良听到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退出殿外的人听到动静,冲了进来。

他看到朱见深又蹲到自己跟前,张开嘴巴,想说些什么,却是徒劳。突然看到朱见深握住烛台,猛地一转。

你个小王八蛋,太狠了!

这是舒良在心里发出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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