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太子薨(一)
“刘沅浩,你快醒醒,不要睡了,赶紧起来上班了!”
谁叫我?老子不是刘沅浩了,老子现在是太子,将来要做大明天子!
革故鼎新、兴利除弊、锐意进取、改天换地,再造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大明,赶上大航海时代这一人类文明大变革的浪潮。
“革明?你脑壳坏掉了?你是个社畜好不好?再过几年,小心被输出到社会去。”
有声音在回响,朱见深觉得自己随之飘了起来,趴在一张桌子上,然后熟练地打起键盘,啪啪,啪啪啪——
键盘化作一个个文字,在朱见深看来,变成了万千的箭矢,向对方飞去。
冷兵器不行了,十五世纪,可以搞热兵器,滑膛枪滑膛炮必须安排上,再大炼钢铁,上后装枪。
我给你安排一枚核子弹好不好!
大明现在是什么情况,我只在纸面上看到。光这方面知道的信息,就跟键盘治政中查到的资料截然不同。
要是按照键盘对战中说的那些施政方略,估计自己要提前去煤山那棵歪脖子树报道。
真想亲眼看看大明,到底是怎么样的情况——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革运兴明,待在紫禁城里可办不到。
朱见深迷迷糊糊中,不知道跟多少人用键盘轮战过,也不知道当了几天社畜,更不知道做了多少天梦里的大明天子。
一会这,一会那,就像不停按遥控器的电视机,屏幕在不停地切换闪现着。
突然一个激灵,朱见深到自己的身体抖动了一下,就像一条被摆上砧板的鱼,挣扎了一下。
嗯,自己有肉身?朱见深猛地意识到,自己出窍仙游的元神,应该是回家了。
感觉到自己头痛欲裂,身体非常虚弱,像是泡过一天水的面包,但能够勉强睁开眼睛。
屋顶很高,画梁雕柱,富丽堂皇。
麻蛋的,自己不会二次穿越了吧,或者是不停地重复轮回?
一股浓浓的药味,悠悠地飘来,环绕着自己。朱见深闻着这个味道,反倒放下心来。
“殿下!殿下!”
是万贞儿在呼唤自己,她欣喜地都变了音。
“嗯——”朱见深从鼻子里挤出一个声音,作为回应。
万贞儿听得真实,跳起来大喊道:“殿下醒了,殿下醒了!”
周围又是一阵沸沸扬扬,众人慌乱走动的声音。
很快听到孙太后的声音,“深儿,深儿!”
朱见深感觉自己的思绪逐渐清楚,对身体的控制也在慢慢恢复。
还是病毒厉害,比那个什么奇毒要凶猛多了!
微微转过头,看到皇祖母走到了床榻前,拉着自己的手,脸上又惊又喜。
“我的儿啊,你昏睡了四天五夜,总算醒过来了。”皇祖母突然附下身来,凑到跟前,低声道:“要是你明天还不醒来,老身要赐毒酒一杯给酆化雨。”
朱见深心头一颤,缓缓地点了点头,轻声道:“人主不可将生死置于他人之手。”
孙太后欣慰地笑了,两滴眼泪水从苍老的脸上缓缓流下。
酆化雨、胡万喜以及另外两位太医陆续给朱见深把过脉,确定他已经转危为安,剩下的就是好生调养,合计一番后,拟出一个药方和一个食方。
李芳和乐礼给朱见深喂药。情况越来越好的他,喝得很快。
等乐礼给自己搽拭干净嘴巴,朱见深躺回到枕头上。
“袁忠,他好了些吗?”
李芳和乐礼默然无语。
“怎么了?”朱见深转过头来问道。
李芳和乐礼相视而涕,“殿下出麻疹当夜,袁忠和方义也出了,被安置在另外一处。袁忠拉了一天的肚子,十分虚弱,没有熬过去。昨天没了,当夜送去化人场,烧化了。”
朱见深闭上眼睛,双手紧紧地抓住了床单。
袁忠是自己穿越过来第一个结识的“朋友”,自己从他那里得知了许多有用的信息,便引他为心腹亲信。
他对自己也一直忠心耿耿。在仁寿宫吃饭,他们四个轮流试吃,在外面吃喝,多是他在试吃。
前几日澄瑞亭,也是他试吃,跟自己一起中了泻药,同样拉得虚弱不堪,然后出麻疹。如果他不试吃,或许就能跟自己一样,熬过来。
他是孤儿,骨灰都不知道埋在哪里。
“李芳,记得把袁忠的骨灰保存好,等本王千秋之后,葬在我旁边。”朱见深嘶哑着轻声说道。
李芳、乐礼跪在地上,流着眼泪磕了三个头。
“咚—咚—咚—咚”
四下鼓声从紫禁城钟鼓楼那里传来。
朱见深脸色变白,眼泪水从脸庞缓缓滑下。
朱见济,你这个小胖子,到了天上,尽管吃,尽管喝,尽管玩,没人再逼着你学习,也不用担心会有人害你!
吕平急匆匆跑进来,喘着气禀告道:“殿下,太子,太子薨!”
文渊阁里,陈循坐在上首,高谷、商辂、萧镃、江渊分坐在左右两边。
“诸位同僚,今天把大家叫来,有几件事要商议。一是何巨川(何文渊)被免职安置远州后,抑庵公(王直)独掌吏部,年迈难支。皇上的意思是召盐山公(王翱)回京,迁为吏部尚书,同掌铨选政事。大家怎么看?”
商辂坐在右侧最下首的位置,捋着胡须,心里嘀咕着,怎么看?我坐着看!
皇上点王翱入京掌吏部,用意路人皆知。
既要借重王直的才干和刚正,又要防范他倾向上皇的政治立场。并设一位吏部尚书,以做制衡。
商辂是几位阁老中年纪最小的,也是最有锐气的。
他想了想开口道。
“皇上召盐山公回京,并掌吏部,是好事。只是商某担心的是两广军务。盐山公总督两广,推诚安抚,瑶人归顺,两广为之一靖。现在担心盐山公离任后,两广会不会有反复。我们总不能头痛医头脚痛医脚,临到出事了才想法去应对。能预先防范,再好不过。”
“预先防范?我们又不是神仙,如何预先防范?”高谷不客气地顶了一句。
高谷虽是次辅,但商辂也不怵他——毕竟现在内阁首辅次辅没有明文规定,只是凭资历、官阶默认。从法理上说,内阁阁老们都是一样的,都是替皇上做秘书。
“商某听到一个言论,说浔州、梧州、思明、南宁等地的瑶人时有作乱,既有内因也有外应。内因是瑶民头人桀骜狂妄,不服王化。外应或是有人煽动唆使,暗供钱粮兵甲。”
“荒谬!谁去煽动唆使?谁如此胆大包天?”
“安南黎氏与浔、梧等瑶区近在咫尺,往来不绝。瑶民兴乱,我大明兵力会被牵制其中,无暇南顾。从道理上说,黎氏有煽动唆使的动力和能力。”
“道理,什么道理?我看是荒诞不堪的道理。”高谷依然对商路的话不以为然。
“商阁老,你这言论是从哪里听来的?”江渊好奇地问道。
“听老夫说的。”陈循答道,“老夫又是去东宫,给太子授课时,无意间听他所说。老夫一时好奇,问他如何有这想法,太子说是听沂王殿下所言。”
太子和沂王?
众阁老一时默然了。
他们都清楚太子和沂王之间的关系,也知道两人现在躺在病榻上。
孩童出麻疹,最凶险不过,偏偏之前还吃坏了肚子,拉得身体十分虚弱,更是险上加险!
“沂王殿下年仅八岁,年幼无知又偏僻乖张,诞妄不经又常有谬悠之说。此说法荒谬可笑,不足以信。”高谷撇了撇嘴说道。
“老夫倒觉得有道理。八岁孩童,有这番见地,着实不凡。”萧鎡悠悠地说道。
“那又如何!再不凡他也只是沂王,是藩王!”高谷掷地有声地说道。
文渊阁又一次陷入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