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冤屈得雪
“明日当堂重审陈三甲案。镇国。”
落款是镇国?
陶鲁突然一个激灵,半月前,自己被知府召去广州府城,跟着布政使等一省文武官员,接驾了被安置广州的镇国将军。
他虽然只是镇国将军,还被下诏安置广州府,但满朝文武都知道,怀献太子薨后,这位就是最名正言顺的储君。
陶鲁沉吟了半刻,交代下人:“你马上挂出水牌,就写本官明日上午再审陈三甲一案。”
家仆虽然不解,但老实地领命,匆匆离去。
难道镇国将军也看出其中的蹊跷?他为何叫自己重审此案?莫非要在审案中扮演一回青天大老爷?
十来岁的少年,兴之所至,没有什么干不出来的。
陶鲁觉得一阵头痛,心里下定决心,明日要是殿下胡来,自己拼着前途不要了,也不让他得逞。
身为准储君,正是养望的时候,千万不能胡作非为,让天下非议。
第二天上午,陶鲁坐在案桌后面,左右扫了一眼,发现左回廊里站着一群人,簇拥着一位十来岁的少年。
他衣着华贵,器宇不凡,应该是镇国将军。
陶鲁定了定神,一拍惊堂木,叫原告、苦主把陈述又说了一遍。
陈要才说完后,还满怀期望地问道:“大老爷,是不是督提学大人那边行文过来,褫夺了陈三甲秀才功名?”
“没有!本官今日无事,再审一遍。”陶鲁面无表情地答道,然后转向陈三甲。
“被告,你有何话要说?”
“大老爷,学生有话说。”陈三甲迫不及待地答道。
陶鲁眼睛一亮。这人犯的神情和态度,与昨天截然不同,难道受了高人指点?
他马上打起精神来,指着陈三甲说道。
“快快说来!”
陈三甲转向苦主,他的寡婶吴氏,哀求道:“婶婶,我只不过强间了你一回,你何必如此绝情呢?”
吴氏下意识地反驳道:“什么只强间一回,你明明强间了我五六回。”
旁边的族人纷纷点头出声附和,“就是,就是,强间了五六回还敢狡辩!”
陈要才却脸色瞬间惨白,正要出声遮掩,陶鲁在案桌上狠狠拍响了惊堂木。
“刁妇!强间只有一回,哪有五六回的?你居然说强间了五六回,明明是你与陈三甲私通!”
吴氏被吓得脸色大变,连连辩解道:“青天大老爷,确实是强间了五六回,民妇不敢欺骗大老爷!”
“当本官是傻子吗?强间一两回忍气吞声不敢报官,还情有可原。强间五六回才报官,明明是你与陈三甲私通,勾兑不得这才诬告强间。”
“吴氏,你可要听仔细了!如果本官断定是你与陈三甲私通,那么大部分罪责,就要由你担起来!轻者发卖为官妓,重则斩首!”
说完,陶鲁一拍惊堂木,把惊魂未定的吴氏,魂魄吓去了六成。
“本官叫你老实招来,当堂认你一个坦白从宽,从轻发落。要不然就断你与陈三甲通奸!吴氏,你自己选吧!”
吴氏脸色变化不定,心里迟疑不决。
陈要才眼见要功亏一篑,心中大急,正要开口说话,被陶鲁一记惊堂木给堵回去了。
“现在本官问吴氏的话,谁要是敢胡乱答话,本官问他一个扰乱公堂,目无王法,先吃二十杖。”
听了陶鲁阴恻恻的话,做过知县师爷的陈要才知道厉害。
老爷们在公堂上一坐,只要抓住你的把柄,一顿发作,就算当场打死你,也只能算你熬刑不过,命衰!
他只要老实写封文书报上去,府衙、布政按察司顶多训斥几句,也就轻轻放过。
现在这种刑侦环境下,审案不用刑能拿到口供,除非各个都是狄仁杰。你不给下属遮掩,下面的案子破不了,上面的府衙、布政按察司同样没有好日子过。
陈要才不敢冒险,以身试一试陶鲁灭门知县的威风。
他拼命地咳嗽,好提示吴氏不要糊涂。差点把肝都咳出来了,却依然阻止不了吴氏的“叛变”。
相比陈要才,坐在公堂之上的知县—县丞暂署知县职陶鲁,威慑力要大得多,他的话就像夏天的炸雷,把吴氏的心思炸得乱七八糟。
出于本能的自保意识,吴氏顺着陶鲁的话往下交代。
“回青天大老爷,这事主谋是陈要才。陈三甲久无子嗣,又不肯过继族中侄儿。族里的人焦急万分,暗地里贪图他的家产,都想在中间分一杯羹。他们找到陈要才,求他出个主意。他当过知县师爷,有见识,一肚子计谋。”
“几人商议好几日,陈要才把民妇找去,要与我联手设局,陷害陈三甲,告他强间。而且许了一百亩上好水田,一座院宅,还代表族里准许民妇再嫁。民妇贪心,便答应了...”
吴氏一口气把真相全部交代清楚,干脆利落地在口供上签字画押。
苦主都全坦白了,那几位陈氏族人们也争先恐后地一一交代,把案情真相述说清楚。虽然各个都在撇脱自己的责任,但主要情节与吴氏说得差不多,也都把幕后主使者的帽子,一起指给了陈要才。
陈要才看到大势已去,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吴氏不守妇道,陷害侄儿,但迷途知返,自首认罪,着掌嘴二十下,准于改嫁他人,不再留于陈氏一族。”
“陈要才,贪图他人钱财,构陷诬告,是为主犯,反坐,本官判你流配五千里,发辽东军前效用。陈二宝、陈要齐、陈光里四人,是为从犯,本官判你们发广西军前效用。”
“陈三甲,你虽然被冤枉,但是生性轻佻,与寡婶独处一室却不思警惕,本官罚你粮食五十石,用于救济新会县南部乡镇因台风受灾的百姓。”
陶鲁一拍惊堂木,喝问道:“堂下众人,你们可服判!”
除了陈要才,其余众人连连磕头:“小的服判!大老爷英明!”
完事之后,被释放的陈三甲向陶鲁连连磕头,跌跌撞撞地往外走,被陈献章叫住了。
“九哥,原来是九哥救了我。”陈三甲见到陈献章,马上全明白了,泪如雨下地说道。
陈献章连连摆手,“不是我,我是有心无力!多亏了殿下和文公子。”
他把情况一说,陈三甲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咚咚地磕了几个头。
“两位救命之恩,在下粉身碎骨也难报万一。”
朱见深叫方义扶起他,问道:“陈三甲,佛山镇天方冶铁场,是你的产业?”
“正是。”
“听说天方冶铁场有天竺大食传来的炼钢秘诀,可以炼出上好的精钢来?”
陈三甲只是稍微迟疑一下,一五一十地答道:“殿下,在下祖父以泛海经商起家。有一年在满剌加搭救了三位大食逃难的工匠,带回广州。据说此三人是阿勒颇和大马士革的良匠,因为河中蒙古人入侵,战乱之下逃到巴士拉。原本想坐船逃亡埃及,不想慌乱间坐错了船,去到了天竺。然后辗转来到满剌加。”
“这三位感谢家祖父的救命之恩,愿意以冶炼绝技相授。家祖父为他们娶妻安了家,并在佛山镇开设了一处冶铁场,交由他们打点。现在场里的工匠,都是这三位的子孙。”
陈三甲说到这里,拱手道:“在下愿将此冶铁场献给殿下,只是这微末财物,不能报殿下救命之恩万一。”
“那不行。我救你,只是无心之举,不能收你投献。这样吧,皇叔赐给我田地一千二百亩,以作食邑。我拿出一部分跟你换。”
“这...”刘健迟疑地说道,“这不合国法吧。”
“赐给我就是我的,我就是拿它换糖葫芦吃,也由得我了!”朱见深不在意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