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胡馨从家门口出来，见到李清河站在胡远道的身后很是开心，甜甜地笑着和李清河打招呼。李清河伸手将她抱了起来，十岁的孩子已经比较压手了，但对李清河来说还不算什么。胡馨还拿出那支圆笛，示意李清河她已经能吹出音来了，引得李清河连声夸她。

看着女儿和李清河很是亲热的样子，连自己这个父亲都顾不上了，胡远道也只能无奈地对送胡馨出来的于妈说道：“今日我带馨儿出去，晚些一起回来，你也休息一下吧。”

于妈微笑着应道：“好，好。郎君只管去耍，我给小娘子做的衣服还没好，正好趁小娘子不在的机会把它赶一赶。”

胡远道也没拦着，于是和于妈告辞，带着李清河和女儿往打听到的饭庄方向而去。胡馨还舍不得从李清河怀里下来，捧着圆笛在呜呜地吹着，李清河笑着给她指正手法，一大一小笑声连连，胡远道居然一句话都插不上。

不过看着胡馨在李清河的指点下，握着圆笛的指法开始像模像样了，胡远道才惊讶地问道：“你居然真的会吹这个啊？我还以为……”

后半句没说出来，但李清河怎么听不懂？她瞥了胡远道一眼说道：“只看我舞刀弄剑，以为我就不会乐器了？我自己送出去的东西，要是我都不会，那可不像话。”

胡远道尴尬一笑。

李清河一边看着胡馨吹着圆笛，一边说道：“我当初从姑师城逃出的时候，身上就剩下了一支圆笛。靠着它我偶然能从好心人手中赚些吃食，独自一人的时候也经常吹它解闷。虽然只是小时候有老师指点过，但吹得久了自然就熟练了。”

说着，眼神中露出怀念的神色：“以前师父很喜欢听我吹圆笛，她说总是能想起那苍茫的天地。可惜自她走后，我只能一个人吹了。”

胡馨很乖巧地搂住李清河的脖子说道：“那馨儿学会了，以后吹给你听好不好？”

李清河笑颜如花，凑上脸和胡馨头顶头：“好！那我就和馨儿说定了！”

“可是馨儿没有老师教，李娘子来做馨儿老师好不好？”

李清河一怔，看着胡馨那纯净澄澈的眼神，又看了眼胡远道，一时间不知道是胡馨自己的想法还是胡远道的想法。

胡远道也是没想到自己女儿请李清河来做老师，连忙说道：“馨儿莫为难李娘子，她也有自己的事情，阿爹不是跟你说过吗？回头阿爹给你找个老师。”

胡馨撇撇嘴，低头把玩圆笛，不理胡远道。

李清河明白过来，这是胡馨自己的想法，于是她点了点胡馨可爱的小翘鼻，柔声说道：“既然馨儿喜欢，那我就却之不恭了。不过，不知道你阿爹有没有钱来雇我啊？”

胡馨看向自己的阿爹，胡远道苦笑着说道：“你这个小鬼，尽给你阿爹找麻烦。”

说完看向李清河，拱手道：“既然馨儿喜欢，那我就麻烦清河了。”

“雇我的价格可不便宜。”李清河弯了眼睛，“不过看在馨儿的份上，我尽量便宜些。”

胡远道一声长叹，伸手从李清河怀中接过胡馨，刮了刮她的小翘鼻：“这下满意了？”

胡馨咯咯直笑，躲着自己阿爹的手，把头埋在胡远道脖子里不肯出来了。

三人边走边聊，顺路还带着胡馨看了看街市上偶然出现的小玩意，等到找到那个饭庄的时候，已经华灯初上。这是栋二层的小楼，名字有些雅气，叫“驿芳楼”，也不知是谁取的名字，倒是和她们这群客居中都城的女子们颇有些一致。

胡远道左右看了看：“应该就是这了，上前看看。”

三人走到门口，还没等招呼，站在门口的一名女子一眼就认出了胡远道和李清河，连忙提着裙子走了出来，热情地招呼道：“胡提刑，李娘子，你们怎么来了？”

显然这位是当初那群女子之一，认得两人。走到面前拉住李清河的袖口，连连道：“快进来快进来，姐妹们都想着你们，本打算等稳定了再去拜访你们来着。”

胡远道和李清河抵不住这热情劲，就跟着进了门。那女子也不顾堂中客人，大声喊了声：“席娘子，来贵客了，快些出来。”

趁着她这叫人的工夫，李清河打量了下这饭庄。一楼正中有一个布台，看着倒像是给说书弹琴之类留下的空间，其余地方安置了几张桌子，这时候正是晚食时间，几乎都坐满了客人。抬头顺着楼梯看向二楼，左边也是个大堂，大概也摆放了些桌子，不过有窗户可以看街景，这是大部分饭庄常见格局。右边看着是几个门，大概是小厢，给那些不愿意和其他人一起在大堂吃饭的客人准备的。

虽然地方不大，但该有皆有，已经有了最基本的框架了。

看了看身边正招呼着小二的女子，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刚从“羊圈”逃出时那惊恐，对不可知的未来的迷茫，对自己遭遇的自卑，取而代之的是自信，充满活力，精神十足。

李清河很是欣慰地笑了。

“原来是李娘子和胡提刑来了。”

那被称作是席娘子的女子出现在楼梯上，原来是当时被托付小针的那名妇人。见到楼下站着的胡远道和李清河，她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快步地从二楼下来，走到两人面前行礼：“见过两位恩人。”

胡远道连忙侧身摆手：“诶，职责所在，当不得。”

李清河也拉着席娘子的手，将她扶起，笑着说道：“莫要这么客气，我可从来不认你们这称呼的，再这么客气，我们都不敢再来了。”

席娘子反手拉住她，脸上是打心底显出的喜色：“李娘子还是这么飒爽！快上楼，我们找个小厢好好叙叙。”

说罢，跟刚才的女子打了招呼，那女子挥手道：“快些去吧，好好招待我们的恩人，外面我担着。”

于是三人跟着席娘子上了楼，找了个小厢坐下。席娘子叫过一个小二，吩咐了些饭菜后才坐下。李清河打趣道：“席娘子可别安排太贵的，我这钱囊恐怕撑不住。”说完还拍了拍自己的钱囊。

席娘子捂嘴轻笑：“今日算我的，怎么还能让两位恩人破费。”

胡远道将胡馨放下，听到这话连忙摇头道：“可不能如此。既然你们做了生意，那就要明算账，不然我们哪还敢来？”

李清河也笑着接口道：“确实如此，今日我发饷，说好的是我请，席娘子就莫要争了。若你想邀请我们两，改日我们换个地方。”

席娘子左右看看，知道两人定了决心，便不再劝：“好，那今日我也沾一沾李娘子的光可好？”

三人都笑，席娘子看了看坐在一边的胡馨，夸道：“这是胡提刑家的小娘子？真的是雅致清丽，看着就让人喜欢。”

胡馨很是乖巧的行礼道：“见过席娘子。”

席娘子看着胡馨，一直笑语晏晏的她突然多了丝哀伤的神色，李清河坐在一边顿时就感受到了，低声问道：“席娘子这是怎么了？”

“没事，有些感叹罢了。”席娘子抬手揉了揉眼睛，好像在让眼泪不至于留下来，“看到小娘子这年岁，也是想起我那苦命的孩子，若还活着也是这般年岁了。可惜老天不给他机会，顺着水就这么没了。”

李清河握住她的手，默默安慰她。好在席娘子也是稍稍触景生情，一下子就缓了过来，笑着对胡馨说：“待会我送你些甜食，这般年岁的孩子最喜欢吃了。”

说完还对李清河笑道：“这算是我送给胡小娘子的，就不算你李娘子的钱了。”

李清河对着胡馨眨眨眼：“没想到今日我还是沾了小馨儿的光了。”

几人岔开话题，李清河看了看小厢的装饰，问道：“当日我有事就先离开了，后来还是胡提刑对我说了你们的去留。今日有空，我便叫上胡提刑一起来看看你们。刚才从进门后就感觉到这里生意还算不错，你们的精气神也都恢复过来了，现在过得还好？”

席娘子给两人倒上茶水，一边说道：“托你们的福，当初从那地狱中逃了出来后，姐妹们都很迷茫。大家都是逃难来的，家也没了，也不知道这将来的日子怎么过。不过大部分都打算回到家乡去，毕竟故土难离，而且回去后还能看看和家里人过回日子。毕竟现在手上都有些钱财了，今年冬天都能过得去，大水也退了，明年开春了把地翻一翻，日子还能过下去。”

“而我和几个姐妹都不是种地的料子。我夫家本就是做酒楼的，我跟着他也学了不少东西，这几个姐妹也大多是商贾之家，多多少少都对这生意的事情了解些。于是我牵了头，大家入了股，把这个店盘了下来。承蒙姐妹的厚爱，推了我做了掌柜，其他人各自领了自己会做的事情，目前都还不错，生意也挺好。虽然苦了些，但和逃荒时一比，已经是天上之福了。”

“大家都有了盼头，我见你们气色都好了很多，想必都是心中有了底。”胡远道笑着说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今后的日子一定会更加好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