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约战
一种昏沉的晃动感摇醒小桑托德的大脑。他很想动,却连弯弯手指的气力都没有,勉强张开嘴又无法出声。能感到心在跳,努力把血液泵到肢体每处,可大脑好像与肉体断去联系,不能控制运动。
没法行动,他只能拿所处的环境转移注意。狭小,非常狭小。自己几乎是被强塞进来的,仔细听,下方有清晰的排气声,还有发动机轰隆的噪音,自己应该是给藏进车辆的某个地方,是后备箱?那女人干的吗?她果真是圣恩的人?没把自己交给格威兰人,她究竟想…
车停了。咔咔的声音打开夹层,先前那女人将小桑托德从后备箱拖出,扛着他走了段不远的路程。阳光照得土地黄亮,让枯草反射金光,刺得他眯起眼。女人走上半山腰的荒田,踢走烂草,钻下废弃的地窖,把他扔上铺了薄垫的木板床,再给来者行礼,退到一旁。
“嘿,孩子…”
拉线的清响亮了昏暗的灯,帮小桑托德看清发声者的面孔。他顿时明白女人确实骗了自己,又没有完全骗自己。
圣恩站在两位黑袍老人前,摇头轻笑:“你可叫我好难找呀。”
想说什么,小桑托德只能抽动嘴皮,还是无力出声,看圣恩拎了把破椅子,笑着坐下:“想讲话?如果你有和我交谈的耐心,就眨眨眼吧,身为圣恩者,我会帮你重获行动的力量。”
见年轻人闭了眼,圣恩张开双臂,拦住想上前的老人:“别急啊。孩子,我可以告诉你,我抓你就是想看看,你那叛徒父亲是否会为了你现身——哦,你的眼神好凶啊,但我说的可有错吗?与他会面后,大元帅便无声息地死了,帝皇的圣物也消失不见,难道你想说,你的父亲才不是最该死的叛徒?”
听这番话,小桑托德的双眼瞪大,目光不单闪烁凶狠,还多了些疑惑。
圣恩笑得和气,明白忠诚的年轻人打算开口:“现在你可有讨论的兴趣?不论争辩或哭诉,我都乐意聆听啊。”
眼本是犹豫,紧接着合起、睁开。当圣恩的手触过来后,小桑托德发现全身都流着汗,那无法控制身体的感觉更随汗液排空,令他重获语言的能力:“你胡说什么?”
叹口气,圣恩抽刀割开束缚他的绳索,拉着他坐正,示意两位想开口老人沉默:“你确实不知情啊。也难怪,恐怕你只知道大元帅逝世,对具体过程并不清楚吧。”
小桑托德揉起酸痛的肩膀,扭头对身边的圣恩冷笑:“狡猾的圣恩元帅,省去那些骗我的心机吧。我早听格威兰人说过,刺杀大元帅的是圣堂的老狗!而你这禁卫军的余孽和他是什么关系,还需要我多嘴解释吗?”
圣恩连忙起身拦着想教训他的老人们,背着手转回来,摇头叹气:“刺杀?呵呵,沐光者确实尝试过刺杀大元帅,毕竟他们已政见不合很多年了。可惜当他们抵达圣环殿,见到的只有早开始腐烂的尸体。至于帝皇的圣物?哈哈,也跟你那身为谋杀者的父亲消失了。”
小桑托德想笑,可这些天听见的消息在脑中闪回,让他发现圣恩可能没撒谎。父亲让亲卫带自己和妹妹去找格威兰人的时间,恰好和圣恩的说辞对得上。不,他是在撒谎。他可出自顽固的老派家族,是大元帅和禁卫军妥协的结果,屁股坐得本来就歪,必然——
“啊,至于你担忧的禁卫军?那不成问题,看啊,我身后的两位老家伙是纯正的禁卫军残党哦?”圣恩指着他们,笑呵呵坐好,“其中一位还是我的叔叔,他们是来帮我取得你父亲盗走的圣典的,对吧?”
“鲁哈迈,你究竟想干什么?”两位老人走近他,将手搭在他肩上,声音很不悦,“别再耍弄你那些小心思,快用这小鬼钓出圣灵!”
“你看,他们太着急了,而我真的非常不喜欢这种急躁,”被呼喊名字,圣恩并不恼,还是看着小桑托德,说得沉缓,“我不喜欢他们这种禁卫军的老家伙,他们总是看不清自己,仗着长辈的身份向我施压,弄得我这后辈非常烦,烦到我想割了他们的头,掏空后当尿壶用呀。”
“鲁哈迈!你太放肆了!”祈信之力运作,两位老人的手爆发强悍力量,要将圣恩的肩膀捏成粉碎。
但他们反而感受到痛楚,更在惊讶中后退,看向反弓至断裂的指头,绷紧脸,猛地把手指掰正,抽出钢锥握紧:“鲁哈迈,你疯了?难道…”
“我是大元帅奇罗卡姆·拜因·亚瓦伯亲封的第二元帅,帝国第二强的圣恩者,帝国最强祈信之力的拥有者,我鲁哈迈·奎睿达怎会受你们这种禁卫军的老顽固掣肘?怎会背叛走向荣光的帝国?”圣恩站直了身,仍是背对两位老人,甚至还负着手,话语里尽是轻蔑,“来吧,老家伙们,试着用你们平凡的祈信之力杀了我,给我些久违的乐趣吧。”
“自大的小鬼!你以为自己是圣痕?以为我们会怕了你?可耻的背叛者,拿死来谢罪吧!”老人们怒喊着逼近并全力刺向圣恩。
他们很快、快到小桑托德艰难地捕捉那速度,而后惊叹圣恩者那超越灵能的力量。
圣痕终于转身,两手各伸食指迎击刺来的钢锥。在钢锥与指尖接触的前一刹,强大的力量把钢锥迫至脱出老人们的手,更随紧贴的手指狠狠捅穿他们胸膛、射进地窖的砖墙。
“不、不可能!哪怕是圣痕…”看着探入胸中的手指,两位老人吐出血,面色惨白。
“怎么不可能?我很诚心地告诫过你们,我真的比你们强呀,”圣恩没有抽回手,还是开心地笑,“来,死得快些吧,千万别品尝窒息的痛苦,你们不会喜欢的啊。”
“混蛋东西!即使死,我们也会带你同去!”老人们鼓足力量,从左右出拳,合击圣恩的头,却给反震开臂膀,骨头都断裂。
“无趣,你们该死了。”圣恩轻轻捏住他们的嘴,手逐渐发力,任他们挣扎还击也不动摇。
很快,小桑托德看到两老人的头爆了,而圣恩的手和衣却异常干净,没有甚至一滴的血迹,吓得呆滞:“为什么?”
“哦?为什么?因为祈信之力有优劣的区别。只能强化身体的他们,怎能战胜我这拥有最强祈信之力的帝国元帅?现在,我们可以继续谈谈吧?”
嗅到血浆的腥气,小桑托德挣扎着,觉得脑子很乱。当他平复心情,已有些认同圣恩的说法,即使他的心底并不愿意相信:“为什么?”
“啊?还问为什么?唉,真是的,你不太灵光啊。虽然格威兰人有礼仪的风度,朝晟人也和他的孩子无仇,让孩子向格威兰人投降没有问题,但他自己可没办法呀。与我不同,他从没和格威兰人交战,可朝晟人不会随便放过他,若没有同格威兰人交易的砝码,只要投降,他就会被送到朝晟,结局只有凄惨的死罢了。”
听着圣恩的道理,小桑托德抱住头,脸痛苦到扭曲,五官歪成小孩的涂鸦。没错,圣恩的话没错,绝对没错,但自己能怎样?自己可以不接受现实、坚信父亲的忠诚吗?不,再不愿意接受,也无法改变父亲已是叛徒的事实。
“好了,倘若你还有对帝国的忠诚,还有身为士兵的骄傲,就别在无用的自我折磨里浪费宝贵时间。告诉我你知道的一切,与我合作夺回帝皇的圣物,事情就还有的挽救。”
说完鼓励的话,圣恩等挣扎的年轻人选择。当他看到小桑托德的眼光不再迟疑,而是坚定到凶狠时,便肯首夸赞这帝国青年拥有的热血——愚蠢至极的忠诚。越忠诚的东西,越容易被笃信的道理欺骗、利用。连谎都不用多讲,自己只要稍加引导。便能骗得这种人老实配合。
小桑托德没有任何动摇:“告诉我,你想让我做什么?”
除了引出圣灵,这家伙又能做什么?不止圣恩,正在车厢内看报告的林亦嘲笑不知好歹的年轻人。当轰隆的火车载抵达伦奇,林忽然掀开车窗翻跃至松软的泥地,快步向不远处的格威兰兵营走去。
可紧随而来的重响与不悦的女声让他恼得咬牙:“哼,跑这么快,你不等我?”
是那叫夏桃的高大女队员跃出车门大步追上少年。林听着身后传来脚步与坏笑,终是顿足回首:“我不要你跟着!”
没有生气的夏笑容满是关切,更抬手揉捏比她矮很多的少年:“不行,你到底是小孩子啊,总闹脾气,他们不会和小孩子认真说话的,我必须跟着。”
再讨厌被唤作小孩,林也不愿反驳她。因为夏是葛瑞昂派来照顾他的人,从觉醒本源算起已有五年多,总不能惹这负责照顾生活起居的“保姆”不愉快。况且格威兰人招呼男性的风评不妙,让女性去交涉反而更好,可以避免产生尴尬。
抵达营地的他们出示证件让卫兵确认身份,而后与对接的长官见面。林瞧得出,这军官是位和善的格威兰青年,想必很好说话。但军官没注意他,仅向夏行礼邀请,让林面色阴沉。等听完夏介绍,军官才明白孩子是负责人,只得笑笑赔礼,确实想不到朝昇有如此年轻的圣恩者。
互相招呼的人再懒得说废话。林开始确认圣灵那儿子的行踪:“你们一直盯着他,见他被带走也没动手?嗯…厉害啊。”
格威兰的士兵早留意到小桑托德的鬼祟,但他们没抓住他,而是耐心等候,发现了意外收获。
“特罗伦人可不老实,”军官沏了壶茶,倒入瓷杯请他们品尝,“贵方提供过他们埋藏特务的情报,我们是有留意的,果然钓出大鱼。”
“挺好喝,糖多点更好,”林点头夸赞,“你们都抓到什么?等等,让我猜猜,是圣恩?”
“没错,那女人是隶属圣恩的特务。追着她的踪迹,我们发现城镇里安插有很多眼线…”
林向军官致谢,计划和盯住目标的士兵一齐行动,亲自完成艰难的任务,顺便看看第二元帅圣恩有多狡猾,去见识这家伙的本源,看能否在交战中领悟新的力量。
记得葛瑞昂曾说,这以圣恩为称号的家伙可能觉醒着不输于他的本源能力…想到这里,林勾起嘴。前行者总长的实力无须质疑,而能力不比他差的家伙会是多么有趣?
他的建议让军官直摇头:“事情交给我们的士兵就好,你不必亲自前去。”
“多谢关心,但我是很强的战士,怎么能错过强大的敌人?何况有我帮忙,士兵们会更加轻松,不是吗?”
哈哈大笑的军官不再阻拦,自嘲险些忘记少年可是觉醒祈信之力的人。送二人离开后,他又沏好新的茶,慢慢处理剩余的工作。
“唉,干嘛要我们去?给附近的队员说两声,让他们去忙啊?”夏开着格威兰人提供的车,油门踩到底,全速接近目的地。
林则拨弄和朝晟车辆不同的仪表盘,捂着嘴打呵欠:“笨,圣恩那家伙…肯定会拿圣灵的儿子引他出来。”
给疲倦传染的夏摁着眼眶打盹:“会吗?那小子不是死硬的很?那种愣头青能听别人的话,去坑他的亲爹?”
“哇!你好好开车呀!”见打弯的车头险些撞到过路的行人,林惊得猛掐她的脸,“死硬也要看人!对自己人可不一定。万一给人诓到,哄他老子拿圣典出来也未尝不可能…就怕圣典落到格威兰人手里,那可没法拿回来了。况且我们没给他们透过底,理亏,总之是先到先得。”
夏按平浅浅的指印,勉强止住瞌睡:“道理我懂,那俩人怎么办?是带回去,还是留给他们处理?”
“无所谓,到时候看情况。”盯着膝上那透过蒙灰玻璃的光,林越来越困,便系好安全带打开车窗透气,对路边那些无人进出的商铺眯起眼,“记得喊我…嗯,如果情况不对,干脆把他俩杀了。”
“行啊,”夏以戴着钢护手的拳锤上胸脯,黑袍内传出金属碰撞的响,“老久没撕过人了,不知道他们这种娇惯的玩意皮不皮实,能挨多少打?”
林知道身为前行者、觉醒本源的夏信心十足,更明白她不止身材高大这样简单,更有极致的强化能力,足以借优秀的力量与反应痛击任何敌人。但若说她的本源能够解决两位圣恩者,渐合双目的少年的回答唯有笑着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