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伏击
回落甲板,林思行拉开背包,掂出块肉紧握,当着众人的面嗅了下纤维和筋膜藏着的粗犷血气:“哼,真想尝尝…哈,开玩笑的。保存好,方便我们朋友来串门啊…你!”
话未说完,夏桃单臂环过他的腰,把他拎进自己的船舱,一把甩到床上,按住他手腕,死盯了很久,凶到他不敢吱声:“听话,下次不许这样。”
“知道了知道了…说闲扯淡的,活像个老妈子,”见再使劲也起不来身,林思行别过脸服软,“还有,你过分了,当他们的面提溜我?我成年了!长胡子了!我不要面子的?松开!”
“老妈子?说得好,我真就是你老妈子!”放开他,夏桃挺直腰遮住了灯,把林思行整个人盖在影子里,“小时候叫我搓背、窝我怀里哭的事都忘了?长了几根毛就觉得自己大了?看你臭屁的样!再有下次抽烂你的腚!”
“嘶…好好好,”没敢坐起身,林思行黑着脸翻滚逃下床,跑出她的房后回头望,“别杵着了,都累了,休息休息。”
闷头睡倒的他准时给巨震唤醒,批上外套踏入甲板,迎着海风抹整齐头发,让士兵们全副武装地列队表演。当扳机扣动,猎炮的二十七毫米的弹头脱膛而出,轻松穿透五厘米的钢板。几门反装甲歼击炮更砸过四五张板焊接的钢块,留下开花样的窟窿。
“怎样?这些是谁都能用的普通武器,连真正‘好货’的百分之一都比不上。来吧,若你还不信,我得劝他们开比你踩着的铁船还沉的玩意帮你扩充见闻啦。”林拾枚弹壳甩向巨龙,笑看它的沉默。
前肢的尖爪小心掐起没指甲尖粗的铜壳,那灰色竖曈眯得很细。它用心看过许久,巨口呼出落寞的气:“多精致的铸工啊。人类,容我感叹吧。离开祂的世界并不完美,依旧热衷于厮杀和毁灭…正如过去…正如过去…勿用再作表演,你我都明白,带不入灰雾的武器多强也无展示之价值。”
“行吧,照你看…多少人能拿下凛风城的禁卫军?”
轻啧声的林显然不太满意,本以为巨龙能携带重武器进出,如今看是想得太多。那灰雾实在古怪,好似有孜孜不倦的监视者执行模糊的规则,以防外来者带入新奇的物品。
“应对普通的禁卫军,这些拥有强大灵能和武装的战士得五百人足矣。”
“哦?也是,毕竟是一群用刀剑枪的活靶子。那领主和他的圣恩者有多少?各是什么能力?还望你不吝分享,给我指明方向呀。”
“圣恩者?人类。你是指拥有本源的觉醒者吧?我只知他们尚不足十人,且有投诚者与我族合谋,你无用担忧。你在乎的领主才是凶狠的威胁,他是踏出圣都竞技场血泊的优胜者,是荣膺武神之战将殊荣的强者,是在第二巅峰积攒多年的觉醒者…若要杀败他,极可能付出惨痛代价。”
“武神的战将?不,你不用解释,这不重要。能否告诉我,你所说的第二巅峰是指何物?恕我愚钝,这词语我从未听闻。”
“啊…八百零七年…不,一千六百一十四年…你们对本源的探索反退却了…也好,这也好…本源总归是异常,忘了也好。”
“我无意打断你沉醉的抒情,只想提醒你别忘了解答疑惑啊。”
“人类,我相信你也是觉醒者。多数觉醒本源者终生都如你一般将本源的认知停留在初尝之时,而这就是本源之路上第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峰。在祂的时代,我们称之为第一巅峰。极少数天赋超凡者会翻越它的阻拦,更好掌握新理解的力量,从而二度攀登,踏上第二巅峰。当然,唯有极少数的天才凭自我去突破,余者无不借祂的伟力方可涉足更强的领域。”
“呵…我懂了。看来那领主也不可怕啊。”
“不、不,人类,务必重视你的敌人。第二巅峰者与第一巅峰者的差异远胜第一巅峰者与未觉醒者…若要我形容,他与你的距离遥远过你与无力野兽之别。”
“可怕呀,那我们怎才能杀他?”
“尚为生命桎梏者必有战胜的可能性。本源总有尽头,如果把他送出凛风、避免他借圣器补充力量,再尽力合攻他的软肋,便能将他击败。我会率领族群围困冰堡,只待你们将他杀或擒住,圣殿的道路便畅通无阻,武神的苏醒亦会被阻止,世界亦会逃脱重演的命运…”
“说得很好,但我总不能乱打啊。不说别的,你可晓得他的本源是什么?”
“强化。”
“嚯,最寻常的本源…能毒死他吗?”
“毒杀第一巅峰者可行,对于他…我并不建议你尝试,我族已验证过那是无用的幻想。”
“嘿,那该怎么对付他?他会怕什么了?”
“人类,若你是狼,是一头即将率同族挑战猛虎的狼,你就明白如何决策。”
“哼…拐弯抹角,行吧,我懂了,”明白它的意思后,林联系葛瑞昂,向他要些援兵去给那领主设陷阱,至于巅峰…第一巅峰…竹呢?他会是什么“巅峰”了?怕不是癫疯吧。别想那些,杀败那领主、占据凛冬,开启通往圣殿的道路吧。
“圣殿里藏着什么?”
“圣典。”
“果真?圣殿之中有圣典存在?”
“人类,当你亲眼目睹,便会信我所言。想想吧,除去寄宿祂力量的圣典,世间还会有什么能把辽阔土地从现实剥夺?”
等船队满载物资送五百士兵与八十名前行者抵达,时间已过去三天。林等不及冲上甲板,看蓝光由龙鳞激亮,如墨汁散落清水般吞没士兵与前行者,让他们与巨龙共同消失,到达凛风外的高峰。
巨龙载着名女前行者振翅高飞,寻它的同族去了。夏则远望积雪堆覆的山脉,按林的计划选定雪落无数的峭壁,命士兵埋好“惊喜”,笃定能帮领主惊喜过天。当确信他们准备妥当,林再拿圣岩设立传送门,叫三十名前行者陪士兵抵达俯瞰崖底的山头,剩下的五十前行者则去凛风,免得盟友背弃诺言。林相信面对圣典的诱惑,再坚固的同盟也会瓦解,因此便向葛瑞昂提议这方案…力求争取最大利益的方案。
将要为他们奉上利益的领主难压暴怒,可热气刚喷出鼻孔便被寒冷凝成白雾。冰堡乃至整座凛风城都不复温暖,恢复雪原该有的严寒,领主明白这失去巨龙的寒冰若想坚固,就得放弃圣钺的供热。而凛风的居民虽换上皮袄,却仍心疑这突变,又只得窃窃私语,没人问戒严的卫兵有何事发生。
“该死的叛徒…”
入夜,领主在会议室踱步,焦躁而不安:谁才是叛徒?科略?不,他虽向往外界,但对帝皇的忠诚无可置疑。达姆深居简出,没机会和蜥蜴们勾搭…他们的那些长辈?不,背叛武神,他们会获得什么好处?只能是——
推开冰门的摩擦声不容他再想。他瞥过眼,先前逃脱的外来者再次占据视线。
“想我吗?真冷啊,”林靠着冰墙哆嗦,挥手坏笑,“我还以为失去那头冰龙能让你的宫殿暖和些,看来失策了。”
领主的拳握至指节咔响。他不知该死的家伙怎样进入,只相信奸笑的狗马上会变成死人,因为她已踏碎冰层冲来,快至无人能够躲闪。可林并不想躲,直面这强悍的巨拳全力运作本源,令双臂的每一粒细胞疯狂分裂,让膨胀的臂骨粗过身躯、壮过支撑冰堡的冰柱。
躲在这骨肉之墙后的林忐忑至兴奋,必要亲身体验他的力量、不,是挑战他的力量!
可那简单的拳径直轰破双臂。痛爆发了,肉碾烂了,骨全碎了,叫林撞穿好几层冰墙才刮住地毯勉强滚停,而且更大口咳血,只得拼命再生被震碎的胸骨和心肺、修补奄奄一息的残躯。
领主的速度实在太快,未等林完成恢复便已撞破冰墙冲到跟前,高举巨掌,势要将之拍为烂扁。危急关头,奇迹的光闪现,令领主的攻势暂停,将他的笑定格。已踩进铺设好的传送门的两人死死对望,在短暂数秒后现身于暴风雪的崖底。趁敌人错愕的空隙,林撑住地面,迫得骨断肌裂,将身体从手臂上弹飞,擦穿雪滑入下一道传送门。
从奇迹中回神的领主刚想追,五百门预备多时的猎炮已从高地倾泻钢制弹头,把他轰射至深陷雪地。林则完整归来,接过夏手里的军衣,斜眼示意她按死引爆器。地动的雷鸣炸响,积雪如烟尘崩落,引爆器也给她捏碎:“疯咬的傻狗,给老娘死!”
“卑鄙者!”领主很想逃,可炮弹冲击让腿无法落地,唯有在松散的积雪里尴尬翻滚到不能移动,更在想出脱身之策前,悬崖上翻滚的雪流已如巨浪遮天,将这不甘的怒吼冲刷掩埋。
“再爆!”
等林下令,闷雷般的响在雪流里持续非常之久,直至震地的雪崩消停才散去。当雪尘再不飘落,崖底只剩白茫的海洋,再看不见领主的身影。
“别望了,咱们埋的酸蚀弹全炸了,淹都淹死了。”夏拉过林近身,扯掉破烂的衣服后扣好新军服的纽,笑得放肆至极。
“哈哈,是啊!任他再强,到雪和酸浆里也只能化成渣!我——”没等林自夸,有东西破开厚重积雪直射天空,冲往看不见的高空后加速坠落。
敌人未死,未死!还有如此力量!坏事了,坏事了!
飞雪和音爆刺得林狂飙冷汗:“所有人准备!执行紧急预案!”
收到网里的命令,士兵们射出照明弹照亮黑夜。一位眼神够尖的士兵仰望天,试图找出云霄里敌人的位置。他很快看见一个黑点正下落,正全速接近、急剧放大,只十数秒便肉眼可见的清晰!
“避!”
在林大喊前,饱受战火磨砺的士兵们早拼命扑倒,预防强烈冲击。夏更扛住他猛跃,闪躲到更高处。可坠落的人太快,连声音都追不上的快,直击他们埋伏高地的快。寂静的碰撞后,雪、冻土、碎石掀飞满天,震波堪比战舰巨炮,一发炸裂这平坦的山头。
雪花与碎屑摔落后,领主显现了,他的骨甲给强酸腐蚀不少,本就凶悍的方脸渗出血丝,胀红至狰狞。领主环顾这群震到咳血的敌人,走向位努力爬起的士兵,抓住头拎起,把痛苦的脸捏成团烂肉:“哈…呼…卑鄙的东西,让我送你们往神国享乐吧!”
一位清醒的士兵举臂开炮,可领主闪过弹头踏至他正前,把胸甲连脖子和头都踢烂,成了溅满天空的血。
领主刚踢球般杀死第二人,扔去黑袍的前行者们便还击。两位青年浮现在他身后,将钢棱捅向他的心脏。林让夏准备帮忙,自己则躲在远处借网观战,知道他二人的本源分别是脆化和隐形,看十足坚韧的骨甲眨眼破碎,裂得比炸干的红薯块还酥脆。
可捅至领主理应脆弱的身体时,坚韧的钢棱生生崩弯,无论青年怎样发动本源也刺不穿那层皮肤。领主更回臂横扫,逼得他纵使惊险后仰仍旧手臂尽断,只得忍痛跟同伴隐去身形逃脱。
“最会强化的给我上!全力拖住他!全力!他妈的全力呀!”
听得命令,一位高过夏的巨汉冲上去戴拳刺轰砸领主后脑,彻底破掉的骨盔,可自信的脸在拳接触敌人肉体时瞬间憋成血色,因为指骨全给脑勺撞断,唯有咬牙后跃以躲过领主回身的凶拳。
“捆!捆他!捆死了!”
离领主较近的几位前行者迫发本源,用无形的绳索去束缚。他们已拼命运作本源,却只勉强减慢领主的速度,本源更飞速消耗,令大脑痛苦不堪。
“想凭这种懦夫的本源把我战胜?不可能!”一声怒喝,领主重拳直冲,光是轰出的气障就远远击得巨汉鼻骨生疼。
若没人帮忙,他死定了。
“动手!”
林知道不能再等,唤藏在暗处的络腮胡汉子出击。他也知道犹豫不得,猛吸空气到鼓得肺都裂痛,喊出惊天的巨响,让声波带着些微的痛刺入领主的耳。本来那痛少到可以忽略不计,但只刹那,前所未有的感觉于耳膜爆发,甚至令领主疼得毛发立起,掌心死命压紧双耳,肌肉鼓胀到凸出脸皮,棕脸更憋成血色,行动不免停顿些许:“啊!混账贱种!他妈的啊——”
“妈的,以前怎么没注意这东西?果然是人都怕疼,这本源真他妈够劲!”见强大的领主都给痛苦影响,林猛拳锤地,后悔没多喊些有类似能力的前来帮忙。
再剧烈的痛领主亦能强压,更以手作刀全力挥击,可本该斩开敌人脖颈的手刀只替是胸膛割出道飙血的伤。险险躲过的巨汉则心惊到停跳,晓得若没战友帮助他早已人头落地。
正欲追击巨汉的领主再听见一声呐喊,更强的痛随声刺入耳膜,逼得他目眦暴张:“他妈的东西!好!你既如此挑衅,我便先送你上神国吧!”
狂怒使他放过巨汉,扭头望声音的来源,飞身踹出重腿,将那声音亦爆裂。而刚迫发本源、还喘气休息的络腮胡肯定不及躲避,定会被踢个粉身碎骨。
“时候到了!动手!全给我上!他妈的上!”
近十名前行者通力配合制造数层无形屏障,更与先前出现过无形绳索共同拦向飞射的敌人,成功减缓、甚至停滞他的速度。夏和四位前行者竭力逼迫本源,将身体的强、韧、力、感知、反应都强化至最极限,抱起两位同伴冲至领主身旁。
等他们五人全力扯住领主扛至半空,另两位前行者触碰领主身体,迫发所有本源,痛到眼球几乎瞪飞:“弱了!他绝对弱了!杀!快杀了这疯狗!”
“狂你娘!再狂啊!”夏拼命发力,终于在肌肉撕裂前掰开领主右腿,提膝猛撞那胯下的要害。其余四人则把手指捅向他脸上的弱点,刺住耳、目甚至鼻孔!
“妈的!老子叫你杀呀!”被救一命的络腮胡缓过来,同夏合攻领主胯下,注入本源的痛令领主喊裂了乌云,将地上的雪也震至漫天,终于翻起白眼停止反抗,彻底昏迷过去。
“好!退开!全体都有,开火!炸药!别他妈手雷!炸药!炸,炸他!”
等他们飞身退后,林命令重整旗鼓的士兵对昏了的领主倾泻弹药,更叫几十位爆破手抛出爆破建筑的炸药包,直到浓雾盖过照明弹的光才慢慢停火。
等烟与雪散去,战斗的结果便会揭晓。趁尘土飞扬的机会,林赶忙集中伤员,帮他们修复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