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本王之心忧
朱慈煊一众人等离开因远驿关,继续逶迤南下之时,在昆明的吴三桂,亦收到了清廷委任他为平西亲王的圣旨。
“谕:平西王吴三桂镇守秦蜀、绥靖滇黔,抚顺剿逆,茂着勋劳。先降白文选,又率师入缅,远征蛮部,俘获永历朱由榔。使国威远播,西南荡平,功莫大焉。后于蓖子坡,诛除朱由榔父子二名凶顽,去除大患,朕心甚慰。故宜加殊礼,以示眷酬,特晋封为平西亲王,以示朕优抚功臣,恤劳旧部之深意。旨发之日,即行册封。”
听着太监唾沫横飞的宣念,吴三桂面容阴沉,面上殊无喜色。
而他身后的一众文臣武将,也都个个一脸心事,多有忧愁之状,完全没有从龙升赏的喜悦之情。
那宣旨太监一边念旨,一边斜眼瞥去,见众人俱是一脸忧容,心下不禁大为骇异。
这是怎么了?
难道说,这吴三桂,以汉人之身,成了大清唯一一位异姓亲王,如此殊荣有加,却还不甘不愿么?
而此人这般模样,那等会自己要从此人手里拿得更多好处,怕是不易了……
太监心下十分不是滋味,又无法可想,只得闷闷念完,便让吴三桂起身接旨。
“平西亲王,宣旨已毕,请接旨。”
太监一声高叫,吴三桂兀地低头伏地,没有动静。
“平西亲王……”
见吴三桂一副怔然之态,好似完全没听到自己说话一般,太监心下来气,又扯着公鸡嗓子嚎了一声。
这时,一旁伏跪的方光琛,亦用臂膀轻轻碰了一下吴三桂,他这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猛地抬起了头。
“微臣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一语言毕,众人亦是同喊万岁,吴三桂随即起身,从一脸谄笑的宣旨太监手中,郑重地接过圣旨。
“咱家恭喜平西亲王了。”那太监一张胖脸凑了过来,又笑着低低道:“咱家从京城赶来,一路车行马颠来到云南,走了这足足八千里地,可真是脚都快跑断喽……”
吴三桂知道此人诉苦,不过是想要从自己手里多拿点辛苦费罢了。他对这张凑过来的油腻胖脸,更是多了几份嫌恶。
“公公远来辛苦,且先下去馆驿歇息。”他一语说完,扭头便向旁人吩咐道:“来人,送公公一百银子,以酬车马之劳。另外,再备五十两银子,由公公分发给随行之人。”
听得这个数目,那原本还暗自担心的宣旨太监,顿是喜不自胜。
好么,这位平西亲王,看上去虽是多有不快,但能给自己这个数目的辛苦费,亦是十分慷慨了。更何况,还另外给了自己五十银子,让自己去分赏给手下之人,更是给足了自己面子呢。
很快,见得一大盘白花花的银子端上来,太监已是一脸笑得稀烂。而他身后的随行人等,各人脸上俱是窃喜之色。
“咳,平西亲王真是太客气了,咱家来此宣旨,是奉圣上旨意,乃是份内之事,却如何可收您恁大一笔银子,这可叫……”
吴三桂摆了摆手,打断此人假惺惺的客套话:“公公不必客气,这点酬谢,乃是本王一点小小心意,又何必推却不受。公公且收了银子,回馆驿好生歇息吧。”
那太监头点如鸡啄米,立即一脸欢喜地接过银子,乐颠颠地转身离开。
看着宣旨太监颠颠远去的背影,吴三桂面目忧虑,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他转过身来,见众人犹皆伏于地上,便挥了挥手,对众人沉声道:“好了,现在宣旨已毕,各位皆请回去吧。至于朝廷给的封赏,本王一概不留,等会俱会赏予尔等。”
见吴三桂如此冷淡相对,一众军将文臣心下莫名失落,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得闷闷地起身告退。
一旁的方光琛亦想退走,却被吴三桂轻轻地扯了一下衣袖。
吴三桂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廷献,你且莫走,与本王去客厅叙叙话。”
“在下遵命。”
很快,二人来到客厅之中,分宾主而坐。
待到下人上了茶水后,吴三桂挥了挥手,屏退旁人,只留他与方光琛二人,在客厅里单独谈话。
见吴三桂一脸阴沉,原本想着说点恭喜话语的方光琛,只得将话头闷在喉咙里,不敢说出来。
一时间,客厅中一阵难堪的沉默。
最终,还是吴三桂缓缓开口:“廷献,听闻你已收到了元江城副将杨威的奏报?”
方光琛点头道:“正是。在下刚刚收到他加急送来的信报,说是从那太子朱慈煊手中,花了数千两银子,赎回了包括总兵王施在内的近二百名我军俘虏。现在他正安排人手,将他们全部送回昆明。因此信我才收到,又碰到太监前来宣旨,这才没有及时给亲王奏禀。”
吴三桂脸上泛起苦笑:“你说,这个太子朱慈煊,到底有多少花花肠子,竟能一次次地操控玩弄本王!本王每念及此,心下之切齿痛恨,实难用言语来形容。”
见吴三桂一脸痛愤之状,方光琛低声回道:“亲王今天之所以不高兴,就是因为此事吧。唉,这个前明太子朱慈煊,还真是个令人不省心的货色。想来亲王你必定是担心,他此番南去,在跟那晋王李定国汇合后,只怕会搅扰起更大的风浪吧。”
吴三桂心头一郁,忍不住又是一声叹息:“是啊。想到这个诡计多端又才智出众的朱慈煊,将要南去景线跟李定国会合,将来必会搅得云南不得安宁,本王心下,便有如针扎一般难受。更可恨的是,因为他们一路穿行于山野小道之中,行迹诡密,我军极难判断他们具体的行动路线。又兼雨季盛期即将来临,道路泥泞,丛林隔阻,本王纵是想要出兵剿灭他们,都极难办到。这眼睁睁看着他们逃走却无可奈何的局面,如何不令本王心下痛恨之至!”
“亲王,这太子朱慈煊虽然狡猾可恶,但毕竟兵微将寡,又要在雨季中,从渺无人烟的山野蛮林中窜逃离去,亦是十分艰难。就算他运气好,这一路南去保全了一条狗命,但其部众人马,必将会折损大半,至少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没有再兴风作浪之可能。而等到雨季停歇,亲王再发兵讨伐这太子之余部,以及李定国那股残匪,又何愁功业不建,何愁不能彻底剿灭这些前明余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