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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火光冲天,同归于尽

广陵城外。

一截长长的队伍驶过桃林,途经废弃兵站,天空上盘旋着滚滚的浓烟,一片寂静。

松井易立于马背之上,腰间别着佩剑,皱起眉头。

前几日,大军不费一兵一卒占领了海陵、润州、肃州,只差这广陵了,他给予吴王足够的时间撤军,可偏偏到了广陵外,让他感到了不安,作为武士和军人,他有一种天然的警觉。直觉告诉他,广陵是龙潭虎穴,有大危险等待着他。

随军副将展开地图,赶忙道:“将军,这里是南山兵站,曾经是直隶于余昌龄的广陵军团‘证’字军的驻地。”

松井易面色一凛,说道:“嗯,吴王都撤了,素闻余昌龄乃吴王帐下最得力的悍将,他应该也走了吧,进去看看。”

说着,松井易亲自带队,进入了废弃的兵站,兵站内到处都是焚毁的帐篷,房屋东倒西歪,吃饭的大锅都被砸烂的稀碎,松井易迟疑,心想按理说余昌龄的部队应该撤走了有一段时间,怎么这大火还持续不断?再者,就算是撤了,这行军所用的大锅就算带不走,也不必废这个力气给砸了吧?有古怪,他立马下令全军戒严。

“有没有可能,余昌龄没走?”松井易说完,直接祭出军刀,虎视眈眈注视着四周,生怕从废弃的房屋中冲出千军万马。

副将笑道:“将军,眼下我大军十数万人进驻广陵,余昌龄不是傻子,他岂会做这种只有纯粹牺牲的抵抗?”

松井易冷笑:“咱们一路走来,这样的例子还少吗?”

的确,从苏州慕容桐到金陵孙良,例子太多了,江东吴南的人,似乎天生就有一种倔强和血性,他们明知道是死,明知道没有退路,可依旧这般,选择死守,宁愿战死,也要给盟军一个沉重的打击。副将不理解,松井易却是知道,他们并非是做无意义的抵抗,而是想用生命为代价,唤醒各地有志青年的反抗。

“咻——”

忽然。

密密麻麻的箭雨从废弃兵站内奔袭来。

松井易本就全神贯注,一时间汗毛竖起,当即挥舞军刀:“撤军,撤军。”

可是兵站挤满了士兵,水泄不通,数千上万人挤在这旮旯之地,短时间想走,谈何容易?在看到密密麻麻的箭雨的时候,士兵们早已乱成一锅粥,瞬间,兵站内就发现了严重的踩踏事件,罕有士兵能抵抗箭矢。松井易和副将挥舞倭刀,数千上万的箭矢愣是无法破开他们的防御,惨叫声、怒骂声……充盈双耳,松井易铁青着脸,一回头,就看到了一片人间炼狱,到处都是死在乱箭下的尸体,箭雨雷声大,雨点小,短暂之余就停止了,紧接着,从四面八方传来喊杀声,松井易头皮发麻,就看到从兵站内冲出来许多士兵,领头者,一袭长枪,骑着一绝地宝驹,冲杀而来。

“杀!”

副将吓得一个趔趄,当即破口大骂,让外面的援军进来,但无济于事。

余昌龄的部队如潮水般席来,将松井易等人团团围住,他们训练有素,像是抱着必死之决心,早就做好了打算,一出来就把尸体泼上了火油,点燃了火把,一时间,火光冲天。

副将见此,心如死灰。

逃不出去了。

松井易冷静下来,看着四周都是火海,他一脸坦然,握紧长刀,冷冷看向那提着红缨枪的高大魁梧的将军,“阁下就是广陵上将军,余昌龄?”

“正是本将。”余昌龄面不改色,瞥了一眼松井易军刀上镶嵌的宝石,啧啧出言道:“不错,想不到某之一命,还能换掉东瀛军从二品的大将军。”

松井易没说话。

副将却怒不可言:“余昌龄,你好狠的心,你竟不惜以己为饵,想与我们同归于尽?”

“哈哈哈哈。”

余昌龄大笑,猛拉辔头,绝地宝驹嘶鸣一声,健步如飞,余昌龄趁势一枪刺出,直取了那东瀛副将的头颅,此时,大火蔓延,火光冲天,所有人都被大火烘烤,浮现痛苦之色,余昌龄说道:“某上对得起皇恩,下对得起祖宗,死而无憾,你们这些狼崽子,提着武器,闯入我们的领土,妄想侵略我们的家园,该死,某就算是死,也要咬下你们的一块肉,看枪!”

松井易脸色难看,看着蔓延冲上天际的火龙,隐约可以听见火势外嘈杂呐喊的东瀛士兵的呼声,他心知是逃不走了,双手握紧军刀,冷冷道:“老将军,能与您这种当世豪杰共赴黄泉,是某一生之快事,看刀!”

二人话不多说,展开了决战。

最终,在大火中,余昌龄和松井易同归于尽。

大火持续了一天一夜,恶臭熏天,十来万的东瀛士兵只能干等着,焦急的等在兵站外,目睹这场火灾,要不是后来下了雨,浇灭了大火,说不定还要烧个几天几夜。火停了以后,有东瀛的将军忍着恐惧和恶心进了兵站废墟,他隐隐做呕,数千的士兵的尸体被烧焦,混杂在一起,触目惊心,他下令寻找松井易的尸首,他知道大难临头了,松井易可是北辰武馆的大师兄,在军府和内阁都有极深的影响力和背景,甚至可以说,他是未来东瀛政治或者军事内的接班人之一,如今他死了,死的不明不白,死在了广陵,死在了十来万大军的眼皮子底下,足以让东瀛震怒。完了,完犊子了,废了,众人惶惶不安,终于,天色渐晚,有士兵寻找到了松井易的武士刀,也寻找到了余昌龄的长枪。那将军一个晴天霹雳,心如死灰,明知道是一回事,可这种惊天的大事,总要抱着侥幸心理。

又是数日,广陵总督余昌龄舍命设下圈套,最终和东瀛第二盟军总指挥松井易同归于尽,消息传遍东瀛乃至十四州,天下震动。

原以为,吴王下令不抵抗撤军已经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但现在看起来似乎并非这么简单?若吴王真是贪生怕死之辈,如何能有慕容桐、孙良、余昌龄等当世豪杰舍命追随?众人如梦初醒,吴王撤军,只是无可奈何,并不能说明吴王没有骨气和血性。松井易之死,也是自吴越战事爆发以来,东瀛军阵亡的最高级别将领,余昌龄,足以留名青史。

余杭。

这里早就作为了东瀛第一盟军的大本营,第一盟军统帅上杉祁亲自坐镇,昨日他收到了消息,松井易惨死广陵,内阁和军府震怒。

大殿内,上杉祁召集了各部军官开会议事。

东瀛鹰派崇尚“武士道”,鸽派崇尚“葫芦道”,而武士道又分大小数十种流派,其中以“小千叶”和“北辰”两种剑道引领分骚,影响力深远,内阁和军府绝大多数要员都是信仰这两种武士道流派。松井易和上杉祁,是东瀛政坛上当代的青年才俊,他们背后都是数不清的支持者。之前上杉祁领导第一盟军三个月就占领了越州,极大增强了小千叶剑道流派在东瀛的政治和军事影响力,信仰北辰剑道流派的大臣不敢落寞,迅速组建了第二盟军,命松井易为统帅,亲征吴州。虽然松井易军事才能卓越,仅一个月就占领了吴南,可却惨死在了广陵,这就导致北辰剑道流派无人能挑大梁,无人能独当一面。

还是那句话,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就有纷争,就有对弈。

恰巧的首相大人即将换届,目前东瀛内阁的首相田角荣是信仰“葫芦道”的鸽派人物,而如今又是战争时期,正是鹰派崛起之时,而其余剑道流派都落寞了,唯有小千叶和北辰能独领风骚,未来数年内,若谁的军功更甚一筹,那一派才能登顶首相之位,独揽内阁和军府大权。

松井易的死,上杉祁虽然感到惋惜,但他的部下一个个都是欣喜若狂,暗道机会来了,一个个都摩拳擦掌。

例如宫本俊,他主动请缨,道:“统帅,这正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不如趁机书信内阁,让我第一盟军深入吴州作战?”

松井易死了,短时间,军府很难再派遣一名能担此重任的大将。

但伐吴之事,刻不容缓。

如此一来,这个光荣的担子自然就能被第一盟军接手。

上杉祁眉头紧缩,拿出一份竹卷,递给身旁的副将,副将呈上去,让诸位将领一一传阅,自始至终,上杉祁都是一语不发。

东瀛的政治派系一点都不比大凉简单,一样的复杂,家族林立,松井易之死,让那些落寞的武士家族都嗅到了机会,蠢蠢欲动的可不止一家,轮也轮不到上杉祁。竹卷上的密信,非常简单,是严令上杉祁切莫轻举妄动,坚守越州,不得私自调兵遣将。

众人读完,都觉得可惜。

……

余昌龄与东瀛第二盟军总指挥松井易同归于尽的消息也传遍了十四州,那些原本在看吴王热闹,不惜冷嘲热讽的人,都哑火了,沉默过后,是深深的敬佩,敬佩余昌龄,此人有勇有谋,他的壮举足以载入史册,只是死的太可惜。

中州,洛阳。

大雨滂沱,从天空中倾泻而下,整个宫门都被笼罩在水雾泡影之中,连带着宫阙内那模糊的灯火,也显得婆娑、不真实。

“启禀监国大人,大元帅到。”

“请。”

正在独自执棋的太监总管黄石嘴角上扬,一挥手。

须臾,一穿着洗练白袍,红光满面的老人走进来,坐在黄石身前,见棋盘上正好只落了一子于天元,林破军微微一笑,也落了一子,说道:“颇有雅致?这雨下得真是蹊跷,白日里还晴空万里呢,哦我说的是吴越,看这架势,是真连三个月都撑不下去了,真难想象到时候满山遍野的桃花换成了樱花,啧。”

黄石哈哈大笑:“大元帅,您也迫不及待了?”

“我老了,很老了,说不定哪天就撒手人寰了,人世间的饭,是吃一口少一口,有的人啊,是见一面就少一面了,我怎能不急?我这一走,我的几个孙儿定生不良,长孙无情,幼孙叛逆,可都是无法坐下来听我讲道理的人,再不着急,都不知道能不能下完这盘棋。”林破军苦笑,他很老了,年过九十,一只脚踏入了棺材,可他的几个孙子却都不是省油的灯……他的儿子都死了,有的死在了长城外的草原,有的死在了西域外的戈壁滩,幼子更是在十几年前战死在了荆州江城,可以说,他满门忠烈。这天下,谁都可以造反,唯独他不会,也不可能。岐山帅府雄踞中州数百年,替着大凉皇室掌控中州铁军,威震天下,他忠于皇室,忠于朝廷,一生全部的心血都奉献给了皇族。

现在,他最关心的就是小皇子,小皇子是他外甥女的儿子,算下来,体内也流淌着他的一部分血脉,他必须要扶持小皇子登基。

提及生死,话题未免太伤感。人固有一死,这是天命。黄石也觉得自己老了,他不知道能不能看到小皇子长大成人的那一天,但他一定要看到小皇子登基的那一天。

“大元帅,不早了,是该颁布讨贼檄文了。”

“是啊,不早了,铁军早已等不及了,这天下,究竟还有多少人念及大凉的恩情,也该一探究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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