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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给过钱了吗

第十章给过钱了吗

神守山上的雪开始下了。

宫语双手抱着两个酒坛子,往神守山上走去。

自山下酒肆过后通往山上的道路变得十分通畅,还有不少仙兽可以搭乘着前往山顶。

暮色已经落下,却丝毫感受不到一丝黯淡。

沿途却是旌旗飘摇,灯火辉煌,积雪已被清理干净。

星光炫目,昭神守之德辉;仙兽奔腾,耀云空之福祉。

一切还是在昭示着今天是神守山和云空山一个值得庆祝的日子,沿途还在报道着白祝仙子成为百年名师的光辉事迹,她下山时还在宣传继任仪式的标语,可在她上山之后立马就被换上了云空山百年盛典的日子。

她对神守山这一切的安排很是满意,自己的师父成为了神守山的山主,连自己最笨的徒儿也成了云空山的百年名师,神守山也居然把自己的场地让给云空山宣传云空山的功绩,这一点确实是她没想到的,想回去后给自己师父说神守山在他的带领下管理得井井有条。

她觉得今天的确是道门光耀门楣的日子,早就把与时以娆争斗时的不满抛到了一边,当时莫名的感伤被神守山盛装打扮的夜景给冲淡了。

她想到这就直接去找白祝了,也不管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干什么了。

沿途中有不少神守山弟子在神守山三宫的督促下清扫着路上的积雪。

仔细听可以听到不少抱怨,说什么三宫宫主为了迎接这个继任仪式是大费周章,连上山的山路都要打扫得锃亮无比。“这连夜清扫算加班费吗,继任仪式都要结束了还这样?”一个神守山弟子边干活边抱怨。”

“当然要算,不过不是直接折算,而是减少你祈愿必定获得圣遗物的次数。”

“劳什子的,到年底了月钱没增加几个,三宫全去搞他们的圣遗物,你以为我会像三花猫把自己的稿酬换成那么多愿力去祈愿圣遗物呢,再说了月钱就那么点,不给加班费他们还忽悠我们去祈愿圣遗物……”

“肃静,肃静,你们要有为神山奉献的觉悟,这次三宫楼主汇报好像仙楼楼主这次也来了神守山,我们要给她展示神守山良好的风貌,展现一次舒适,简约,精彩的神山百年继任仪式。”一个监工模样人制止了他们的争论,他是三宫的高层人员,这次他被派下来监督神守山弟子清扫余雪,就是为了做给道楼楼主看的。

原来在神守山山主继任仪式的同时,云空山的百年大典也评选出了白祝作为百年名师,只是云空山的管理层毕竟是一股仙风道骨注重修行的样子,对这种仪式的举办不是很上心,连自己祭坛规模也远远不如神守山。可三宫宫主听说了这个消息便提意将自己的场地借给云空山使用,对外报道还说是云空山的场地,云空山管理层想都没想就直接答应了,这次他被派下来,就是在继任仪式之后给云空山继任仪式做氛围营造的。其实他也知道这位仙楼楼主和这位新任神守山主的关系,若是能把她这位贵人给哄高兴了,三宫也自然能在新任神守山山主面前有倚靠了。

“你们不准交谈了,继续干活。”那位监工踢了一个弟子一脚,继续说。

白祝被评为百年名师的仪式正在继续进行。白祝她早就不是百年前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了,而是现在云空山亭亭玉立的第一仙子。

她刚刚私底下听说神守山的三宫又派遣多少弟子连夜清扫积雪,布置百年盛典,还听人抱怨说他们的加班费和月钱都被克扣了,向她倾诉说干多少活就应该发多少钱而不是一直赊欠着,正如买东西就要及时给钱一样而不会一直打欠条。

听到弟子们的倾诉,这让自诩善良聪明的她很不是滋味,她以前就听过这个道理,现在的她只是印象更深刻了,所以她看到师尊抱着两个酒坛子兴冲冲地来进她就有一些格外注意了。

善良的白祝遇到了辛苦的人们应该挺身而出。

这次百年名师典礼刚一结束,师尊高兴地夸赞着她没有为道门辱没门庭。

她也很开心,但又想起了那些弟子们的倾诉,她问了问师尊一句话。

但紧接着她就感觉到好好的白祝遇到了坏坏的师尊。

“师尊,你买的这两坛酒给过钱了吗?”

……

……

神守山下的雪又开始下了。

好的是,按照历法推测,它却是今年神守山的最后一场雪。

坏的是,时以娆却独自捱过神守山的最后一场雪。

六出升琼花,堆叠了一身落寞;三尺冷飞白,埋葬了全部热忱。

时以饶任由天上的飞絮降落在自己的雪颈上,她云鬓横斜,流苏尽落,金冠欹斜,仅仅在外面套着一层刚刚与宫语打斗过的莲袍,里面的古典长裙裙摆却是黏上了一瓦雪浆。她步履轻盈,缓缓沿着阶梯拾级而下,却是怎么也抖落不不脱自己身上的皑皑白雪。

通往山下的陡峭阶梯免费穿上了一层素装,两边是伤痕累累的绝壁。有几棵老松树直直地嵌入两边的绝壁中,裸露出直直的虬枝,它们却将这满天的飞雪当作是自己的礼物,贪婪地用树枝捧住,把这飞雪揉搓,将它们做成了面罩,以此来挡住自己面目可憎的外貌。怕是它们也觉得自己的样子遇见刚刚露过的憔悴美人,也是大煞风景吧。

时以娆却不感得这阶梯陡峭,她期望自己能体验一下几百年间她真正体验过的失落与离索,所以她这次她步不施展所有的仙力与法术,只是一步一步地向下走去。

苍白涂抹了自己的玉颈,暮色映照着自己的孤影,莲步伴随着一路的辛苦。

但阶梯却不像落寞,它哪怕艰辛却可以踩着它们一路走到终点,落寞却像自己所承的罪戒之剑啊,耗尽几百岁光阴却难找真正离开他的办法。

时以娆还是走处了下山的最后一步阶梯,来到了一道苍苍茫茫的雪地,前面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当时上山时停留过的驿站。

时以娆置身于广袤的大地,她感觉自己的身躯就像是大地之中的一片雪花,埋葬在了一片雪地之中,与雪色同归于一。

雪地的视野苍茫而辽阔,与天空的暮色相映成趣,只是在雪地里她不知道自己将去往那里,缓缓走去她至少今天得自己未能与他相见,还与几百年的宿敌打了一架,与她也似乎有了一道隔阂。

她不知道来到这雪地将去往何方。几百年前她已步入人神,只是为了天下苍生她心甘情愿地承下这罪戒神剑,她也曾在圣壤殿的漠视神殿中摆下各种神明的雕像,为的只是发誓将各种邪崇斩去,还天下一个太平。

她曾经想要想要众生欢居的乐土,曾经想要延续自洛初娥传承至今的不屈血脉,她曾经想要洞悉天地的心,曾经想亲自击败自己最大宿敌,曾经想报答他对自己的恩情…

可到头来自己却被邪崇蛊惑,连自己也被邪神污染,甚至被控制夺舍,她还记得在某个版本的《诛神录》里迷了心智,攻击自己的收徒对象,若不是他。自己早就中了色孽之印,结果自己反而被他拯救,敏儿让自己重新获得自己的心跳。

可现在曾经想要拯救天下苍生的人却被人拯救,她曾经想打败的人在百年前反而轻而易举地击败了她,而百年之后她虽然通过他学得了新的功法,与她争斗了一番,可自己却觉得自己能打赢她又怎样呢,她在他心中的位置怕是永远比自己重要了,就单凭借这自己就无法打败她?

自己自然知道她所说的那个小团体是什么,可自己几百年功法不如她,名声不如她,连自己唯一动过收徒念头的传承对象似乎看样子也加入了她那个小团体,最可气的是她刚刚与自己的宿敌接触,她似乎连身材也不如自己的宿敌。

很少有人看到过时以娆今天的这幅样子,连她自己也感到自己好久没有这么思绪忧愁。她有点后悔今天的行动了,她若是今晚没有看到神山邸报那则讯息,那么自己今天所邂逅的一切变都不会发生。

她可以在宫语面前装作一副处变不惊的漠视样子,也可以打趣她被自己的徒弟捷足先登,也可以为了缓和她与宫语的紧张关系一起在仙灵镜里看众人评论三花猫和《诛神录》被他们逗笑,却将自己真实的漠视给直接隐藏在心里最底层。

只是她明白自己再怎么嘲讽和打趣,她们终究是一个团体,自己无法加入那个团体,在这个团体面临攻击时她们还会一致对外,真是“姐妹阋于墙,外御其务啊”,自己会有一丝嫉妒吗?

她记得赞佩神女曾经说过过去自己消沉很久,容貌萧索,有一股妒意。她看了看自己的身上的打扮,也是不由得感慨一句她说的和现在的样子确实有些相同。

但转念一想,自己和当初赞佩神女说这里借酒消愁只是有些押韵,现在的她甚至还不如当年。

两百前她被同境的宫语击败之后她在后面总结,却是认为自己不小心大意了,所以那时的她至少还有一个支撑她打败宫语的执念,这股执念深深烙印在脑海里,就被人误解成了一种嫉妒,可那时也只能算是为了弥补自己的破碎道心而形成了一种希望,自己那时无时无刻不为之而努力修行。

但是百年前自己听信蛊惑,她在面对五名神女的联合攻击下却仍能安然无恙,本以为自己能打败已经强弩之末的她,现实却被她狠狠凌辱,连身上的莲袍也被……

她一百年前就知道自己与宫语的距离已经差上天远,可直到今天宫语说出这个小团体,她就知道自己哪怕是心里发誓要加入这个小团体,自己怕是永远不会和他陪伴在一起了

她和宫语的距离就像中间隔了一道天埑,使劲浑身解数也无法逾越过去,而自己今天所体验地这长长的阶梯却是费劲辛苦可以走完的,她现在才觉得自己走下阶梯所经历的寒冷与落寞远远不如她不能跨过这道天埑带来的痛苦。

她可以像当初一样被人误解成一种嫉妒吗,像以前那样终日戒酒消愁,对着自己在圣壤殿养的黄花,吟诵着易安居士的“东篱把酒黄昏后,人比黄花瘦。”现在想来,她只会记得易安居士的另一句“新来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自己也懒得整敛姿容,看着残花凋落,说着“绿肥红瘦”的感伤之语了。

她觉得自己今天也似乎比以前干瘦了许多,不过是没人关怀罢了,可能对于小团体和其他团体来说自己的变化根本算不了什么。

时以娆想得越来越多,她走得越来越慢,离这处驿站的距离也越来越近,直到刚刚那个酒肆老板男子的声音,让她从浮想联翩的思绪中抽离到了现实之中。

“你点的那瓶酒给过钱了吗?就这么离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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