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四章 螺溪
“和你我切身相关的事情,我都很关心好不好?”
谢维安浅浅勾了下嘴角。
过了一会儿,盛筱淑听见他低声说:“我知道你不喜战争,此事我会和陛下周旋。”
盛筱淑没说什么,只是在案桌之下,轻轻握了下他的手。
俗话说的好,一回生二回熟,再繁华热闹的场景,经过第一次的震撼后,第二次也变得无趣起来。
尤其是在她还并不喜欢这种场景的情况下。
怀里睡了半日的小灵只在南初出现在殿中的时候爬起来摇了摇尾巴,大约是某种打招呼的方式,然后又窝到她的腿窝里睡着了。
以她的视角来看,这小东西睡觉的时间未免有些太长了。
就在她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给这小家伙喂了什么不干净东西的时候,和睦笙吹的殿堂之上,忽然起了一道不和谐的声音。
“据闻大徵乃海纳百川之国,百艺千巧都是世间极致,可是我听这琴箫之声,听来也颇为俗气,和我等小国的,哈哈,也没什么两样嘛!”
此话一出,殿上的热闹顿时凝滞了下来。
大徵朝臣个个的怒目而去。
盛筱淑和谢维安也看过去。
“是大要国的使臣。”
谢维安声音微沉。
“东海之滨的一个靠海小国,以渔产为生。”
盛筱淑有些好奇,这大要是何方神圣,敢在武英殿上公然挑衅大徵的威严?
“哪来的鼠目寸光、胡说八道之辈!”
“大徵之声,恢弘浩大,岂是你这等短浅之辈能听懂的?”
“宵小竖子,端的是哗众取宠。”
“……”
老臣们尚能稳住,稍微年轻些的,血性十足的,谁能容许一个不重要的小国这么骑在自己头上去?喝酒的没喝酒的,此时此刻都当自己喝多了,指着那区区二人的大要使团骂将起来。
那大要使团的二人被骂得是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分明想要说什么,却轻而易举地淹没在更多的口水中,着实是憋屈。
盛筱淑静静看着,忽然说:“这怕是不好。”
大徵在如今的天下毕竟是一家独大,这样和一个末流小国的使臣扯皮,只会让别的使团看笑话。
再有,她不觉得那大要使团的人敢如此直白地在大徵皇上面前大放厥词,纯粹是活腻歪了,说不准等会儿还要有后手。
谢维安说:“放心。”
他话音刚落,一个老臣便站了出来。
被摩挲得溜光水滑的竹杖在地上点了几点,声音分明不大,那些仿佛已经吵红了眼的大徵臣子们却渐渐安静了下来——正是太史阁阁老朱延清。
这老头盛筱淑也听说过,据说之前是在洛阳学宫做先生,朝中不少后起之秀的年轻官员都曾受过他的教导。
那竹杖点在地上的声音,对这些人来说可说再熟悉不过了。
朱延清双手杵杖,缓缓道:“远道而来客人不懂我大徵音律,却在这神圣威武之地吵嚷,成何体统?岂不是让陛下看了笑话。”
“朱卿正言。”
隔了一层珠帘,风见早半倚在座椅上,到此时此刻才说了第一句话,声音从庄严的大殿之顶传来,被武英殿的特殊构造层层扩大发散出去,渐成海浪之势。哪怕不刻意提高声音,也能让每个人都听见。
“就是不知,大要使臣说出方才这番话,是何缘故?”
这就算是把问题重新丢回给了那大要使臣,若是解释不好,可就不仅仅是需要当场道歉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盛筱淑扫了一眼殿内,大部分人脸上都是一副看戏的表情。
就算是大徵子民也不例外,在他们眼里,这大要使臣这个时候跳出来说出这种话,就是为了给他们饭后添点娱乐节目的。
和他们不同的是:盛筱淑心里却隐隐有了不大好的预感。
那被骂得狗血淋头的大要使臣脸色也十分不好看,涨红着脸,一字一句道:“自然是因为,我大要之音律远胜你大徵,有此自信,方才的话如何说不得了?!”
这话堪称大言不惭。
大徵广袤,各色音律没有两百种也有一百八十种,其中更是不乏大家,如何是大要那般弹丸小国能比得上的。
果然,殿上立马响起一阵嘲讽的哄笑。
就连朱延清都忍不住捋了捋胡子,觉得这外国人可能当真是失心疯了。
“若是你们不信,可敢当堂试试?!”
高居在大殿之上的风见早抬了下巴,皱了皱眉头。
他问:“你要如何试?”
大要使臣道:“我使臣团里还有一人,正好懂些音律之术,不如皇帝陛下找人同他一比,让在场诸位来判断,怎么样?”
风见早默然片刻,“就依你吧,但若所言非实,大要三年内,都不必下海捕鱼了。”
大要使臣脸色一变。
这可谓抓住了他们的命脉,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一扬手,“可以。”
风见早摆摆手,太监于莲便上前一步,替他主持起来这突如其来的一场比试。
那另外一个使臣名叫螺溪,身量极高,大约有两米了,但背佝偻着,迟暮之人似的。
看面相又不过二十来岁,生得一副端正刚毅的面貌,满头的辫子搭在左肩上,腰间系一个鱼皮袋子,整个人看上去和音律二字仿若完全不搭。
盛筱淑眯了眯眼睛,见他打开了腰间鱼皮袋子的小口,从里面取出来的,竟是一只通体如玉般莹白,反射着一殿金光,反而在竖纹条状的阴影处现出些蓝影的海螺。
螺溪朝着最高位弯了弯腰。
穗禾将那枚拳头大小的海螺放在嘴边,轻轻吹奏起来。
传说中,世间有最靠近大海之地,名为玄冥湾,取的是那掌管大海与狂风的神明之名。
其中有一片礁石滩,底下是一层银白的细砂。
每到天朗月明的时候,就会有人鱼出现在那些礁石上,迎着海浪与月光,唱出世间最美妙的歌声,那些白沙便是月亮为这哀戚婉转的歌声流下的眼泪。
如果硬要形容螺溪所奏之乐,大约便能用这个传说来形容。